他走了。走的是那样的决绝,好像这里不曾出现过任何一样东西,是值得他去留恋的一样。他总是这样洒脱的来去自如,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得了他。就像一只泥鳅,身体滑到令人难以掌握,即便是好不容易抓在了手里,它也会在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深夜的风很凉,吹在我单薄的身上,有种刺骨的寒冷。我迎风站在阳台上,双手紧紧的攥着栏杆,似要抓住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了,正如我执拗而矛盾的人生一样。我抬眼眺望着邹川离开的方向,他的车子在我的视线里渐行渐远,慢慢的成为深夜星空中一个小小的发光点,直至最后,发光点渐渐幻灭,消失不见。
尽管他已经潇洒的走出了我的视线,可我却还在满心期待着他会在半路回头。我敢保证,只要他回头,就一定会发现我仍然站在原地寸步不移的守望等他,只要他愿意回头……
可是,他会回来吗?被我那样一闹,他还愿意回来面对这个可怕的我吗?我不敢去想,甚至害怕去猜,只感觉整个心都在不断的下坠,从心底渐渐涌出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惧。是的,我很害怕,而且从来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害怕过。我害怕他就这样一去不回,害怕他就这样狠心的把我一个人丢下,害怕他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的世界。
原来,我是这么害怕失去他。
那一刻,我才赫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任性。在我的世界里,已经一无所有,唯独剩下邹川和他的爱情,为了爱他,我甘愿放弃一切的一切,只为能与他常相厮守。我以为这就是我要追寻的爱情,但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我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的自私,彻底的毁灭自己而已,我怎么到现在才有所觉悟?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是他的任意妄为,还是我的无理取闹?我渐渐开始辨不清方向了,来时的路,未来的去向,也已经全然看不清楚了。站在人生的交叉路口,我怀揣着满心的犹豫和不安,这种焦虑始终让我裹足不前。试问,这样的我该如何才能到达幸福的彼岸?
我瘫坐在围栏的一角,双手环抱着膝盖,开始瑟瑟发抖。独自一人像这样在深夜里迎着晚风孤单的流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搬来这里之后,我总是被这样孤单的滋味包围着,然而,我却仍然心甘情愿的去尝试着习惯这里的一切。
天亮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无情的刺痛了我的双眼时,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去找他。
决定了以后,我便起身钻进了浴室洗了个痛快的冷水澡。早晨的气温比较低,再加上被冷水这么猛烈一冲,我顿时感到浑身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刺骨的疼,我哆嗦着抱紧了自己,却没有移开一步,毅然执着的站立在冷水中。我真的好冷,冷到唇齿间都在不自觉的上下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可我却还在不停的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席蕾,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疼痛,一定要记住!
洗完澡后,我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径自走向房间的衣橱,我为自己精心挑选了一条紫色的连衣裙,那是两个月前邹川去国外出差时买给我的,他说当他第一眼看见这条裙子时,就断定了那是属于我的,所以便自作主张的买了下来,然后赠予我,从不容我有任何质疑的机会。不过,他的眼光一向独到,那条裙子确实跟我极其相称,而且还恰到好处的凸显出我玲珑有致的身段。当我在他的面前换上那条裙子后,从他那惊艳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出我这个活衣服架子果然不负所望。但可惜的是我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穿上这条裙子,没想到现在终于可以将它穿上身了,竟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为了使自己的气色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我不得不往脸上扑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底,还略微化了点淡妆。然后,我又在外面套上了一件米白色的长风衣,待一切收拾好后,我再次站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自己,俨然是一副整装待发准备上战场的架势。是的,倘若现在我是一个士兵,那么此时此刻我唯一仅有的念头就是:
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临出门前,我大口的吞下了玛丽为我准备的一杯刚刚煮好的热咖啡,咖啡的汁液顺着我的喉咙直达进胃里,瞬时间燃烧了起来,我感觉胃里仿佛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狠狠的灼烧着我的内脏以及我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我好像忽然闻到了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有些地方似乎已经开始长出了无数个小水疱,而有些地方却已经变得腐朽溃烂。即使隔着一层单薄的皮囊,我也可以深刻体会到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
四十分钟后,我乘车来到了邹川公司的楼下。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站在公司的大楼前踌躇着是否该这样贸贸然的走进去。虽然我现在非常急切的想要见到他,但我明白我绝不可以让冲动胜于理智,以我的个性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可对于一向爱面子又自大的邹川来说,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会情何以堪?他绝不会原谅那样的我,到那时,我所做的全部努力也都要面临前功尽弃的局面。正在我犹豫不决时,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那辆白色宝马轿车正缓缓的驶入地下停车场。没过多久,邹川便如我所料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身上穿着的仍然是昨晚离开时的那套西装,可浑身散发出的那股摄人心魄的魅力却依然有增无减,他的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不然他也不会一边走着一边用手轻轻的挤压鼻梁,导致最后直到我站在他的面前时,他才发现我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对于我的意外造访,他似乎表现的很意外。
“放心,我不是来追问你昨晚在哪里过夜的,也不是准备来大闹你的公司,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应该要好好谈一谈了。”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
“可我现在没空,下午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待会儿还要准备一些这次会议的资料。”
这下我终于笃定了他开会的事实。谢天谢地,从他的口中我终于可以听到一句像样的实话了。
“没关系,我等你!”
“别傻了,我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说完后,他侧身从我身旁绕过。他的语气总是不温不热的,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内心。
“我就在你公司楼下等你,我会等你的,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我赶忙转过身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他停下了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而是在临走之前扔给了我一句平静到令人心碎的话:“你是等不到我的。”
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忙,或许是他忽略了我的毅力,总之,他就是那样坚决的一口咬定了我是等不到他的。他凭什么这样认为?又凭什么摆布我的思想?难道他一刻都不曾感应得到我是有多么在乎他,多么爱他吗?如果他知道,为什么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让我饱受炼狱之苦的折磨?试问,他真的像说的那样爱我吗?
当我坐在他公司大楼对面马路的长椅上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以上所想到的问题。我不懂出了一趟国回来的邹川怎么会在顷刻间变的如此离谱?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但正是因为如此,更加坚定了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决心,今天他势必要给我一个说法才行。
就这样,我从早上一直等到临近黄昏,就连加班的上班族们也已经拖着疲倦的皮囊准备打道回府了,我仍然还在无休无止的等待中倍受煎熬。可一整天下来,我却没有见到邹川的半个人影。可更加糟糕的是,由于昨晚一宿没睡,再加上今天一整天也根本没吃上什么东西,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明显有些吃不消了,只感觉头晕脑胀的,浑身都在冒着冷汗,我开始有点担心我是真的等不到他的出现了。然而,就在我的体力已经到了严重透支,几欲昏倒的程度时,对面大楼的门口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人,他们看上去个个衣冠楚楚,相貌盎然的样子,咋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普通的角色。但在人群之中要数走着最后面的那个人格外引人注目,从远处望去,他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还有那双孤傲冷毅的眼神,无比幽深的轮廓,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股杀人于无形的凛冽,即使化成灰我也可以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我看见邹川与走在前面的那几位男士一一握手后,那些人才相继离开。只剩下邹川一人还站着原地没有走,他随即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开始优雅的吞云吐雾起来。我见他好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有些问题已经得以解决了,现在,他心里的那块悬在半空中的大石头应该也已经落下了吧!就连站着马路对面的我,即便与他相隔一条街的距离,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此时放松的心情。可是我这样遥望着他,却忽然感觉他离我竟是那么的遥远,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冲破阻碍,不顾一切的飞奔到对方的面前?
我终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只见他望着手机上的屏幕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接了起来。
“现在有空见我了吗?”我定定的望着马路对面的邹川,语气变得出奇的平静。
他抬起头来不禁朝我这边看过来,显然是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们都没有放下电话,却只是在听筒这边互相沉默着,四目相对间,我突然有股想要冲上前去拥抱他的冲动,但意识到眼前这条川流不息的马路不偏不倚的阻隔在我们中间时,我却有点胆怯了。
“抱歉,我等下还有应酬。”
“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不是要等你这句话的。”我的情绪渐渐起了波澜。
“回去吧!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累。”
“到底是谁让我变得这么累的?要是你肯对我有一点点的坦诚,我们之间就不必像现在这么辛苦。”
“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你还是回去吧!”
“邹川,你不要太过份了!”
对方没有再回应,而是传来了无休无止的“嘟嘟”的忙音,他挂线了。
随后,我看见他的那辆白色宝马在这时驶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助手从车上走了下来,然后将车钥匙交还给他。他在临上车之前再次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足以令我肝肠寸断。我想,他一定可以看到我悲痛欲绝的泪水,可是他却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坐进了车里,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邹川!!!”
整个喧嚣的城市上空那片最寂静的净土被我那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