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被门外一阵吵闹的声音扰醒……
“你这个混蛋!还来这里做什么?你现在还有什么面目来面对她?”我听得出,那是张琳的声音。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不需要外人插手,麻烦你让开。”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那是邹川的声音。
“我偏要插手怎么样?有胆量你现在就把老娘撂倒,否则你今天就是死,也休想再见到她一面!”
“这里是医院,我不想跟你在这里吵,会打扰到其它的病人。”邹川依然是惯有的冷静。
“怎么?怕了?……我告诉你,我偏不!我就是要在这里吵,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你虚伪的真面目,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把席蕾害的那么惨,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识相点就请回吧!……姐夫!”张琳故意把最后那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我隔着门都可以感受得到她盛气凌人的样子,这可是她这辈子头一次对邹川趾高气昂,要换作是平时,我肯定不愿意错过这场难得的好戏,但是现在……很可惜,我必须将这出闹剧终结。
就在他们互相对峙的时候,我适时的推开了病房的门。他们转过头来怔怔的盯着我,好像是在等着我发号施令一样,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面无表情的瞟了邹川一眼,转身又返回到病房中。
邹川也跟了进来……
我走到了窗边,抬眼望向窗外的夜色。从这个方向望出去,可以看见行人街道两旁的路灯,井然有序的竖立在那里,用炽热的光将整条街照得灯火通明。黑幕般的天空里隐隐约约出现了点点繁星,它们正在调皮的向我眨眼睛,一下一下,模样甚是可爱。一扇玻璃窗将我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唯有自哀自怜,却走不出去。望着窗外的景象,我的视线开始变得雾蒙蒙的,心中也立刻涌现出一股无以名状的哀伤。
“席蕾……”身后传来了邹川悠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故意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关于这一切,我只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用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声音吐完这几个字后,就没有再说话了。我应该没有听错吧?他刚才说“不是故意的”?……难道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就只归纳成这简单的五个字而已吗?难道仅凭这几个简单的字,就足以把一切的谎言、背叛、以及伤害,全部都抹煞的干干净净?邹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最应该给我的是什么?
“不是故意的?……是啊,多么理所当然的回答。行了,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你现在可以走了!”我强忍住自己绝望的泪水,仍然没有回头。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了邹川转身离开的脚步声,那个声音仿佛离我越来越遥远,每一个脚步声都重重的捶打着我脆弱的心脏。我开始发抖,止不住的发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抽搐在一起,真是冷到了极点。我很想回头,想看他最后一眼,哪怕是他决然离开的背影也好。可是,我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相比于留恋,我反而更加的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回头,他却早已离开,那种失落感让我恐惧。
就在我惶恐不安的同时,我分明感觉到那个脚步声又重新折了回来,一步步的朝着我的方向迈近,他的脚步声显得急促而焦躁,一时间让我的整颗心都纠结在一起,难以平静。最后,我猛地一下子转回身,他却已经站在了我面前,面对他焦灼的目光,充满爱恋的眼神,我还是没能抑制住汹涌而下的眼泪。他不由分说的一把将我拽入怀中,紧紧的拥抱着我,我趴在他的肩头早已泣不成声。原来他早已住进了我的心里,根深蒂固的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我曾试图想要连根拔起,却痛到自己无法呼吸。
我爱他,我发誓!我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确认过自己的心意,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爱到这般濒临绝境的地步。我崩溃了,犹如一个在深夜里溺水的人,四周的黑暗,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与不安,冰凉的海水像针一样刺穿了我的全身,从骨缝间无情的滑过,我拼命挣扎着,痛的快要窒息,却仍旧无法上岸。
可是,我同样也知道,这样的爱是不被允许的,是世俗所不容的,纵然我们的爱至死不渝,但仍然是不堪入目的丑闻。我的哭声越来越厉害,情绪彻底瓦解……
他拥抱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收紧了一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想要伤害你,我是那么喜欢你,那么舍不得你……”邹川的唇贴在我的脸旁,无限柔情的声音缓缓传入我的耳际:“跟你相遇,实属生命中一个美丽的意外,我原本打算从加拿大回来以后,亲口告诉你我已经结婚的事实,不管你是否能够接受,我都希望可以对你坦诚,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是席蓓的妹妹?请相信我,在机场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真的快要疯了,你晕倒送进医院,我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席蕾,我是真的很在乎你!”
我起身,用满是泪痕的一张脸对着他,可是,我分明在他的眼中同样看到了两行晶莹的泪痕,原来他也在哭。
“那席蓓呢?”
“她是我的妻子。”
“你爱她吗?”
“我更爱你!”
“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还爱她吗?”
“我和她虽然是法定上的夫妻,但早就已经没有爱情可言了,我们的婚姻一直有名无实。”
“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还要跟她结婚?”
“我没有说我不爱她,我只是说我更爱你。”
“这算是什么回答?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是爱她的?原来是这样啊!……你爱她,直到现在你还是爱着她……那为什么又来招惹我?”我充满讽刺的又哭又笑,天知道,我席蕾今天居然碰上了天底下最可笑无比的事情!
“席蕾,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我爱不爱她根本就不是现在我们该讨论的重点,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才是关键,不是吗?”邹川的双手死死扣着我的肩膀,试图让我恢复平静,可是此时的我,早就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冷静下来?于是,我又问他。
“你会跟她离婚吗?”我用希冀的眼神望着他,等待着他最终的答案。尽管此时的我,看起来活像是个向他摇尾乞怜,求他施舍一点爱情给我的乞丐。
“很抱歉,我不能。”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根本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似乎就像是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演讲台词。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是,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我勉强自己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可是悲戚的泪水却不自觉的汹涌而下。
“我们……其实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似乎有些不忍,却还是表明了自己的初衷。他的眼中闪动着柔情的泪光,就是这样残忍的柔情,足以将我打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让我万劫不复。
我抬起手来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清脆而响亮,那声音直到现在都还让我记忆忧新。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他,那个巴掌打下去,充满了太多的愤怒与绝望,但更多的是撕心裂肺的不舍。他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残忍?面对现在这种局势,他居然还可以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来,这些足以令我粉身碎骨的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让我陷入这种悲惨的境地?……你以为你是谁?居然可以为所欲为的操纵我的人生,操控我的感情!……我为什么要遇到你?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凭什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你凭什么?凭什么?……”
我声嘶力竭般的向他怒吼着,厮打着他,他却丝毫没有躲避或是逃开的意思,就那样木然的站在原地,被我这个像疯子一样的女人又扯又打。打在他身,却痛在我心。待到终于累了,我犹如化作一团棉花一样,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嘤嘤的哭泣。他蹲下身来,疼惜般的将我再次拥入怀中,我没有拒绝,而是任由自己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痛哭失声。就像个小孩子丢失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除了没完没了的痛哭,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悲伤……
“席蕾,对不起……对不起……”他又抱紧了我,在我耳边喃喃自语。
“滚!……滚出去,滚离我的世界,越远越好。完了,我们完了……滚!”我的情绪再次崩溃,绝望般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几个字。
邹川终于松开了我,站起身来从我面前走过,在临出门时,他却停下了脚步。
“我可以从此远离你的视线,以后也不会再来烦你,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从来就不觉得与你相遇是一个错误的开始,我真的……”邹川的话没有说完,就又咽了回去,然后开门大步跨了出去。
随着病房的门被关上的声音,我的世界也跟着彻底的毁灭了……
我仰天长啸,绝望的撕吼着,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像要抓住点什么,然而手上除了自己一缕缕的青丝以外,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了。此时的我,就像是个被困多年的疯子,在即将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却又被宣判了无期徒刑。空空的病房里,除了我那震慑人心的撕吼声以外,没有其他的动静,就如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样。上帝啊,老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该如何接受?我该如何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该如何承受已经失去他的痛苦?我,到底该如何承受?
往后再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唯一记得的是,那天晚上,邹川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没完没了的痛哭着,一直哭、一直哭,哭了好久,好像要把我这辈子所有的泪水,全部都要在那一刻倾泄干净一样。以至于当张琳走进来的时候,我仍然坐在地上不可抑制的痛苦着。张琳跪坐在我身边,抱紧了颤抖的我,也开始哭了起来。恐怕现在也只有她会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面对这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而我们居然就那样抱在一起,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以前曾听人家说过,今生的存在是为了偿还前世所欠下的债,世世轮回,无非是在循规蹈矩着还债而已。可是这债似乎无休无止,永远也还不清。我想,我前世一定是欠了邹川的,所以今生才会让我这么痛苦的拼尽所有,来偿还上辈子对他的亏欠,可是今生他欠我的债呢?是不是也要让我再等到来世,才得以令他偿还?那时,我们还会相遇吗?或者,我们还会记得彼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