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巨蟒之危
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三名少年一路狂奔，跑过一条一条的街巷，华雨在前方领路，一想到黑巷里发生的事心中就有些焦虑不安，他知道虽然那个临时师父已经被找到，但师父身上的宝物却是交给了自己，想起师父托付丝巾时慎重紧张的样子，那些护城弟子十有八九也是为了那块丝巾。
所以他决定尽快离开轩水城，只要与楚天鹰会合就不用怕了。
短暂的抓捕风波过后，轩水城的夜又逐渐宁静下来，大部分的护城弟子都回去休息了，只有少数值夜的弟子巡街。华雨对城中街道可谓了如指掌，轻轻松松就避开了巡夜的人，半个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了西城的一处城墙根儿。
实在太累了，华雨扶着高高的城墙不停地喘息，脸上少了焦虑，显得轻松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楚石和缘儿则是一屁股瘫坐地上，气喘如牛。
喘了好一会儿，楚石问道：“师兄，咱找个地方藏起来便好，为何要连夜出城啊？”
缘儿也满是困惑，坐在地上，大眼睛盯着华雨，似乎也觉得石头哥哥的主意不错。
华雨定了定神，眼珠一转，佯装郑重地说道：“今晚轩水城跑了要犯，护城弟子到处抓人，要被咱撞上那不就倒霉了。”他没打算将彩帛之事告诉别人。
楚石和缘儿相互看来一眼，想起晚间酒楼的噪杂，顿时恍然。
片刻之后，楚石的调了调气息，赶紧询问华雨：“师兄，那咱如何出城？”
楚石知道轩水城门有宵禁之法，晚上没有特批是不准进出城门的。他望望高不可攀的城墙，实在无能为力，要是修为能达到聚灵的阶段，并且修炼了自身的法宝，便可御宝飞出城去，只不过法宝有灵光，容易暴露。
华雨是有聚灵的修为的，可楚石也没见师兄用灵气蕴养什么法宝呀。
华雨轻松地笑了笑，随后指了指缘儿身后的城墙根，“这便是我们的出城之路。”
楚石和缘儿一脸茫然，转身看向华雨所指之处，“啊！这...这是...”楚石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师兄早已计划好的逃生之法，缘儿的神情也满是惊愕。
城墙根处竟是一个杂草遮掩的两尺高宽的狗洞。
楚石看着洋洋自得的华雨，一盆冷水浇下来，道：“师兄，我们正道之士应当顶天立地，怎可卑躬屈膝爬这狗洞？”学着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
华雨听后上前拍了一把楚石的大头，责训道：“好你个臭小子，哪个混蛋教你这些的？”
楚石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一点都不疼，憨笑道：“是岩空师伯和吕师兄教导的。”
华雨顿时好奇心大起，赶紧笑着诱导楚石，“石头，这个‘眼空’师伯和‘驴’师兄是不是与咱同一门派？”
“是岩空师伯和吕师兄。”楚石纠正华雨的错误，“那当然，岩空师伯可是咱们五行仙...”他忽觉不妙，双手急忙紧捂住嘴巴，话音戛然而止。
华雨见状失望地叹了口气，楚石不好意思地冲师兄笑笑：“师兄，爹爹不让你知晓太多，他说你是他的弟子，跟门派无关，呵呵。”
一旁的缘儿听的云里雾里，索性不想，脆声说道：“雨哥哥，原来你这般小气，用你的遁地符箓不就可以出城了嘛。”
华雨和楚石没想到缘儿居然知道遁地符箓，两人惊愕地看着她。
缘儿毫不在意，一脸自得说道：“简单的仙家符箓而已，等我可以聚灵了，也从师父那里讨几张来玩。”
二人肯定了心中想法，看来缘儿也是修真之人。
楚石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泥土，解释道：“我爹爹就给了师兄五张遁地符箓，先前师兄救咱们，用了...”他一边回想，一边用手指数着，“用了四张，就只剩一张了。”
缘儿一听，知道错怪了华雨，心中有些愧疚，低着头不知在嘀咕什么。
华雨却没有在意，掏出仅存的一张遁地符，叮嘱几句之后，先将缘儿送出了城。
华雨坏笑着看了一眼楚石，跪地匍匐，“跟上啊，正道的石头大侠。”楚石无奈笑笑，他实在拿这个师兄没有办法，两人一前一后爬进了狗洞。
片刻之后三人出现在城墙之外，城外的夜似乎更静，抬眼望去尽是一片片黑黑的树林，更远处则是朦朦胧胧的山。
华雨望了望夜空中的几点寒星，心里豁然了许多，辨了辩反向，带着楚石缘儿两人消失在了城外树林中。
在华雨三人离开轩水城后不久，叶半城的身影独自出现在城中发现银狼王尸身的小巷子里，面露沉思。
不一会儿，他眉头稍展，嘴角轻轻一笑，“果然有人捷足先登，万妖帛难寻，可‘雪印’却容易现世，好个银狼王，把本命法宝和万妖帛放在一起，看来是想以此制约得到宝物之人，濒死之际还能有如此缜密心思，不愧妖族十二妖王。”
想通了事情的始末，叶半城不再停留，身影倏地消失离开了。
小巷子又归了宁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这个寻常的夜晚，却揭开了又一场神州大地的浩劫。
轩水城往西数十里便到了五行山支脉，再往西便是茫茫群山，神州第一仙山五行仙山便隐于其中。
清晨破晓，柔暖的阳光透过密林照在地上，光影斑斑，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穿过树林延到远方，三个年少的身影缓缓走来，正是逃出轩水城，一路向西而行的华雨三人。
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华雨仰起头，让晨光照在脸上，似乎驱赶了许多倦意，回头看着像自己一样深呼吸的楚石和缘儿，说到：“走来一夜了，咱歇会儿吧，好暖和的阳光啊。”
三人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楚石看着缘儿说道：“缘儿，天明了，你可以去找你师父，我和师兄也要去西边的庙里等我爹爹了。”
缘儿这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石头哥哥，我迷路了，就算找到师父，他练完功发现我偷偷离开，一准儿会发疯训斥的。”
她想起师父反复无常的性情，虽然平常待她很好，但心中还是有丝丝惧怕。
“那你不如随我们一起吧。”华雨一听接着说道：“我们的死人师父，虽然整天板着脸跟个死僵尸似的，但我们却丝毫不怕他，是吧石头？”
楚石憨笑地挠挠头，他还是很惧怕一向严肃的楚天鹰的，不像华雨那样无顾无虑。
三人正聊的开心，忽然身后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仿佛有什么野兽在草丛灌木中活动一般。三人面面相觑，都提高了警惕。
这时林中的各种飞鸟被纷纷惊起，几只野兔小兽也到处乱窜，周围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萧杀起来。华雨知道有危险靠近，“噌”地一声跳了起来，猛的回身望去，尽管他素来胆大，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条长约数丈的花斑巨蟒赫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巨蟒似乎发现了华雨三人，硕大的蛇头转了过来，高高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幽绿的双眼散发着慑人的寒光，蛇信一进一出地吐着，蛇口上下竟然各有八颗獠牙，森森可怖。
“妈呀！这蛇成精了不成？”华雨一动也不敢动，口中低声惊呼。
缘儿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差点晕倒在地，华雨将她藏在背后，缘儿再没敢看巨蟒一眼，双手紧紧拽着华雨的衣角。
楚石也是面色煞白，双唇打颤，紧盯着眼前狰狞可怖的巨蛇，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从小山中修行，见过不少蛇虫，但如此巨大相貌诡异的蛇却从未见过。
晨光依旧照撒在他们身上，但三人并未感到一丝的温暖，反而觉得浑身冰冷。
华雨强装镇定，绞尽脑汁但仍无一策可用，额头已经有汗珠渗出。
就在这时，巨蟒忽然不再注视他们，蛇头开始不住地上下摇摆，发出低声的闷哼，蛇眼也不再发出原先那样慑人的精光，反而有些迷离涣散。
华雨突然目光一凝，自语道：“咦？这巨蛇似乎有些不对劲。”随即他发现蛇躯中间有一个大大的鼓包，像是刚吞了什么东西卡在肚子里一般。
花斑巨蟒这时不再理会华雨等人，它仰起蛇头冲天一声巨吼，声嘶力竭的吼声响彻树林，草木都为之变色。
巨蟒开始一声声痛苦地嘶吼，庞大的身躯也在灌木丛中不停翻滚挣扎，声势骇人。
楚石将缘儿紧紧护在身后，面色紧张。华雨这时却反而哈哈大笑，之前的凝重之色一扫而空，满面轻松。
他用手一指蛇躯上的大鼓包，戏说到：“这笨蛇定吃了个大家伙，无福消受，都快要把自己撑死了，哈哈。”
楚石和缘儿见状终于松一了口气，想想之前巨蛇双目的寒光，依旧后背生凉。
细细观察后，楚石发现巨蟒躯体上的鼓包越来越大，撑得蛇皮上的花斑也慢慢变大，而且花色变的淡了许多，渐渐趋于透明，像是要撑开皮膜一般。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鼓包在慢慢蠕动，像是被吞的是个活物，而且尚未死绝，还在挣扎一般。
楚石赶紧告知师兄，华雨细看，果真如此，而且看鼓包的蠕动，这巨蟒吞掉的食物竟像是一个人。
华雨大惊一声：“这畜生居然吞了一个大，大活人，而且这人还活着呢。”
缘儿闻言，顿时花容失色。
楚石急忙示意华雨赶快救人，华雨也不犹豫，上前几步，手中三张符箓向上一扬，双手灵光闪耀，一道法决打出，空中仙符黄芒一闪，化作三把尺许长的金色利剑，嗡嗡作响。
华雨急喝一声，“斩！”。三把金光利剑如连珠箭矢般斩向巨蟒鼓包的最透明薄弱之处。
“噗！”的一声巨响，鼓包炸裂开来，绿色的液体犹如泉涌一般喷出，由于华雨靠的近，顿时被溅了一身。
“哪个王八羔子坏了老和尚的好事？”一道身影从鼓包中冲出，怒声呵斥道。
三人惊呼一声，果真有人在巨蟒腹中，都愕然地注视被吞这人。
闪现之人是一个奇瘦的老和尚，身形严重佝偻弯曲，雪白的胡须极长，像是快要垂到地上一般，与黝黑的皮肤对比鲜明。
此时他正在认真整理身上穿的一件破旧的僧衣，要不是头顶十二颗极其醒目的戒疤和他自称“老和尚”，华雨三人一定认为巨蟒吞食的是一个老乞丐。
这时巨蟒之旁的华雨突然大叫一声，痛彻心扉，楚石和缘儿吓了一跳，闻声望去，只见华雨瘫倒在地，痛苦挣扎不已，溅到他身上的巨蟒的体内绿液像是沸腾般兹兹冒泡，灼伤着每一寸皮肤，而华雨的脸手已经变作墨黑色，极其可怖。
两人一急，飞速冲了过去，试图擦拭华雨周身的毒液。
“别碰他！”老僧倏地在两人面前闪出，一拂僧袍将楚石二人击飞。
楚石和缘儿感觉就像是一股极大的力量击在胸口，身子一轻，瞬间向后飞出三丈多，重重摔在地上。
“哼！你们想同他一起死吗？”老僧爱理不理地说道。
楚石看着华雨痛苦欲绝的样子，心如刀绞，从地上爬起来，朝老僧跪倒，含泪不停地叩头，也许现在只有眼前的前辈可以救他师兄。
缘儿见状，也如楚石一般。
看到二人的举动，老和尚也不禁有些动容。
片刻后，老僧怒眉一皱，说道：“你俩别磕了，那小子斩杀生灵，坏了我的大事，老和尚不会救他的，不过他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说完僧袖一甩，背过身去，不再理会楚石和缘儿。
两人停了下来，楚石不顾磕破额头流到脸颊上的鲜血，乞声道：“前辈，师兄是为了救您才斩杀此蛇，要不然，要不然前辈岂不是被活活吞食。”
闻言，老僧倏地转过身来，满脸愤怒盯着楚石，气的白胡子都抖动起来，指责道：“什么？我堂堂苦佛尊者需要这么个刚刚聚灵的娃娃救吗？”
随即他伸出黑瘦的手指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巨蟒尸体，“你们可知道这条毒蟒修行百年，快要化形成妖了，老和尚正在用大神通散去它体内妖灵之气，让它本本分分做一条小蛇便好，可你们却在最紧要关头将其斩杀，坏了老和尚的善举不说，还白白杀生一条生命。”
楚石和缘儿听完后愣在原地，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华雨杀掉的竟是一条即将化妖的妖蛇。华雨倒在远处，咬牙强忍痛苦，几乎晕阙，但听知自己斩杀妖蛇，心下也有些许悦慰，嘴角竟然还挤出了一丝笑意。
楚石无言以对，焦急万分，这时缘儿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说道：“雨哥哥为了救人斩妖除魔，才是大大的善举？”
“这小蛇还没成妖呢，再说，就凭你们这两下子还斩妖除魔？”苦佛尊者故作不屑地说道，他早已没了怒气，反而一副游戏的表情，“老和尚度化此蛇不入妖道，这才是救苦救难，你们那是残害生灵。”
“既然大师救苦救难，普度众生，那怎忍心看着雨哥哥毒发而死？”缘儿只能哀求。
说完转头看着备受煎熬的华雨，心痛地落下泪来。
不远处的华雨强忍着剧毒的吞噬，灵气对蛇毒的抵抗越来越弱。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很多破碎的画面，幼时婆婆的笑脸，临死时的眼神，流浪时所受的凌辱，还有师父楚天鹰独自一人时落寞的叹息，还有很多不识的模糊的脸，时而空空荡荡，时而又交错纷杂。
这是要死了吗？原来快死的时候是这般感觉...
想想倒也不错，没有苦难，没有凌辱，没有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