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呼啸,乱雪飘扬,掩住了方当正午的日头。
即使正午,暴雪之下的沧澜海面依旧湛蓝,秃鹫盘旋着。
凉族当初选择在这里建造甲狱山关押死刑重犯,沧澜海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一年四季暴雪绵延,海势九曲十弯,稍一不慎便会迷失方向,海面下更是暗流汹涌,礁石遍布。风暴一起,四周只会一片白茫茫,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
若没有帝国鎏兵宫的相助,无论何人想要进出甲狱山,难若登天。
空中的秃鹫不断扑打着翅膀,暴戾的双瞳冷血而又狡诈。
长期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秃鹫一族成为了这里的最大霸主,但也只能以鱼虾为食。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目标,怎么能轻易放弃饱餐一顿的机会呢?
海上,如蚁般蠕动的船只摇摇晃晃的漂浮着,破旧的船帷,斑驳沧桑的甲板,无不昭示这艘船的年久失修。
一个大浪翻过,船只在海水中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长期浸在水里的木板吱吱嘎嘎的抖索着~
“****奶奶的,那些天杀的秃鹫盯上爷爷了,要不是甲狱山的封印没解,我早就把它们抓下来打打牙祭了!”
独眼巨人贪婪的看着远处徘徊不走的秃鹫,颇有些意犹未尽。
“得了吧!甲狱山的封印要是那么好解,还怎么担的起帝国这第一牢印的名号?”
甲板上,青袍男子摇头晃脑不断拨弄着手上破的不成样的扇子,一脸愁容,“这次能从甲狱山逃出来已是万幸,只是甲狱印不解,我们这一身术法被封的死死地,毫无作用,一旦被发现,还是得沦为靖天部的阶下囚。”
“哼,咱家那位小兄弟不是说了吗?如今帝国六侯争权夺利,军团内部互相倾轧,只怕他们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我们。”
独眼巨人仿佛一个老学究不厌其烦的又讲述了一遍自己的梦想,“出了这沧澜江,我老岳见到了小妹,便寻个隐秘小镇买上百八十个湘人,存他个十个八个酒窖美酒,安稳度日!”
“小兄弟?先别叫的那么亲热。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依我看,你的那位小兄弟怕不简单啊!”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一直靠坐在船头的男子眼睛低垂着,没有表情。
“朱二,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看他的苍狼纹身,分明就是帝国军锐,且军衔等级不低!这样一个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又为什么会被关到重犯云集的甲狱山?又凭什么会这么好心带领我们走出沧澜海?而且,你难道没注意吗?自他来到甲狱山,我们的举动便一直有意无意间的在被他左右,如同一个傀儡。”
独眼没有说话,周围却早已静寂一片。
呼啸的风将雪卷的满天都是,仿佛要将周围冰冻。
是啊,他们是犯人,是帝国罪不可赦的重犯,真的会有一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解救他们吗?若有,那人到底又是什么目的?
夏烛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下,看了看面前恍然不定的烛光,空茫的眼神却仿佛穿过了光焰,落在不知何处。
“吱!”
紧闭的船舱门开启,独眼一脸局促的走了进来,看着夏烛,欲言有止。
夏烛的嘴角忽然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轻声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牛高马大的独眼听了这话,不知怎的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忽然感到了寒冷,悄悄地挪到夏烛的身边坐下,想要获得一丝温暖。
甲狱山终年积雪,除了寒还是寒,里面的食物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块并无其他,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一身浑厚的气血。
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强不过时光岁月,这次不拼一下,以后他,或许就再没希望了!
“她很美,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两只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我问她,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娇小?她故意撅起双嘴,气鼓鼓的埋怨着那个自打娘胎就抢她好吃的哥哥。她说,哥哥力气大,抢走了大部分的好吃的,所以长得很大很大,大的可以一只手提起她。她还说,没了哥哥后,她很苦,苦的路上的野狗也和她抢吃的!她,希望看到哥哥活着回去!”
不等独眼发问,夏烛没头没脑的说出了一段话。
独眼的呼吸却陡然急促起来,他手指不知所措的绞着,嘴唇张了张,又无力的阖了上去,充满乞求的看向夏烛,这个,他现在仅有的主心骨!
“相信我!”夏烛伸出手想要拍拍独眼的肩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痉挛,苍白的坚毅脸庞上陡然泛起了白霜。
独眼急急俯身过来,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夏烛,左手臂上的绷带解开,绷带里,是一只满是咬痕的血手。
血手小心的凑到颤抖的夏烛嘴边,仿佛闻到了热血的腥味,夏烛张开冻得僵直的嘴巴,饿狼般狠狠咬了上去,蜡烛燃尽,黑暗里,只留下“咕噜咕噜”吞咽液体的声音……
大船巨颤,舱外传来奇异的重物撞击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滚石落下,原本就漏风的舱门炸裂,满天风雪顺着风口涌进,吹得独眼仅剩下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突如其来寒冷侵袭,夏烛脆弱的身体仿佛又遭受了一层重创,喷出一口不知是独眼还是自己本身的鲜血,昏了过去。
独眼下意识紧抱夏烛,粗大的右掌急忙盖到了夏烛脸上。
“天呀!快看,那是什么?是什么?”大风里,传来了其他人的惊呼,惊惧交加。
仓促寻了几条被褥,将夏烛裹得滴水不漏,又找了一根结实的绳索,把夏烛紧紧捆到了后背,只露出一双紧闭着的眼睛。
独眼不放心的看了看夏烛的脸色,见他呼吸虽然微弱却很平稳,这才放心的站起身来,扎好绷带,走了出去。
昏暗的飞满雪的天空,无数磨盘大的冰雹从高空坠落,宛如银冠掉落下的一串又一串闪闪发光的珍珠,却更像死神的奏章音符,狠狠的砸落在甲板上。
高台,雀室,船舱,被砸的坑坑洼洼,人们到处惊呼,四下奔逃,找地方躲避,然而更多的人被砸的头破血流,有的硬挺挺的倒在了船板上,进气少出气多;有的则任着船只的惯性被甩出了船外,在波涛汹涌的沧澜江激起朵朵涟漪。
巨大翅膀挥动,黑乎乎的一片秃鹫灵巧的避过了冰雹与激浪,趁机压了过来,人性化的目光不知是嘲弄还是讥讽,享用起了了这场盛宴……
“哎呀!”朱二一声惊悸的怪叫。
独眼也被惊起,回头,海面不知何时已经蓄起了几十丈高的水浪,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若是以前,这一船重犯各负神通,各持所能倒也不惧,可是,如今,那该死的甲狱印还在身上呢,怎么抵抗?
这位百八十斤的魁梧汉子脸色转瞬苍白。在这样可怕的自然力前,再莽壮的汉子也一时吓得手足僵硬,想拔腿逃开,却又不知逃到何处,只得死命蜷缩在角落,紧紧的挡在夏烛面前。
几十丈高的水浪混着风雪冰雹如同天幕,兜头扑下,湮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