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闷得渗人,不知何时端坐的图灵已经躺了下去,可他无法安眠。图灵背对着幽火,面朝着坡底,脊背遮挡了唯一的光源,眼前黑得透彻,图灵心里愈发明亮。耳边只有不远处那对师徒交谈的声音,也被夜风稀释去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声音?
图灵似乎听到了一种古怪羞耻的声音,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听过最不堪入目的,脑海里似乎又出现了那副令他羞愤的画面:眼前是自己的父亲和与他苟且的大嫂,门后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妹妹。图灵忘了当时是怎样的心情离开,他慌忙推过自己妹妹,将她带出屋外,生怕眼前一幕会害了她的眼,现在想来图灵心中全是不安。大哥?大哥应该还不知道吧…
突然云开月明,月光就如同治病良药,瞬间减缓了许多图灵的心殇。图灵只觉得脊背一震,默默回头瞧了眼那不可思议的开天大手,默默地躺了回去。这会他心静了下来,慢慢地伏耳贴地,静静听着恩佐的那番论调。
听闻有关星辰与圣教的讲法,图灵不言,也许是积年累月的身处高位,使得圣教看上去傲慢无比。其实图灵的看法很简单,对父的信仰应该是由衷的,而不是靠武力使人屈服,而圣教历来抬高自己的做法,图灵也不以为然,天父的仆人比之天父的子民多一份荣誉感而不是优越感,他庆幸自己还有个好老师,教会了自己什么是信仰,然后想起前几天自己对猫女的那番话,不仅又有些懊恼。最后图灵无声地笑笑,阖上自己碧蓝的眼眸,静静地在恩佐的讲解中睡去。
可能也就是图灵如此,换作另外的后生,早就竖着耳朵偷听恩佐讲道了。斗气修炼太辛苦,魔法虽不至于但使用限制太多,自古形成的体系使得魔法释放一板一眼,可能一个大魔法师终其一生才能在那些纷繁复杂的咒语中改动一些,使魔法效果改变一些。魔法太古老了,太古老的东西桎梏都很多,而真气修行很新,新得创立才不过三十年,新得连基本体系都没有,只是恩佐天纵其才,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或许是不知来历的徐林反而让恩佐放心一些,从以往那些只言片语里,恩佐慢慢拼凑起徐林的出身,或者说故乡,一个没有修炼,没有异族的古怪人类世界。传替术?恩佐不自觉地笑了笑,这种说法也就只能骗骗徐林这种异世界的人了,不过等徐林真正踏上修炼一途,凭他的脑子还能瞒多久。
不同世界总是有些难以理解的东西,恩佐并没有问,也没有费心思想去搞懂,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释放的命运石之门太多,这个世界因为异世也改变了太多。恩佐瞧着皱眉思索的徐林,想起了一个说法: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冥王是天父的一次抓阄,因为天父也需要一个对手。这么多年来,恩佐游历四方,居然找到一些其他神祗的断碑残片,而那些神祗也一直存在与各系高阶修炼者的口中,或许这个说法还有别的解释。恩佐玩味地翘着嘴角,陷入沉思,而对面的徐林此时回过神来了。
思索在自己身上何处开辟经脉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奇怪,虽然能将这种过程比作耕田,但恐怕没人会将自己看做田地一样,毕竟事关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导致残疾。徐林低头看了眼自己左手那道未用完的刻印,悻悻想到:“这就是教训…”
其实徐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试过一条气脉,通往眼睛的气脉,只是使用完后身体虚弱,额头上全身汗,徐林只是不清楚这是对不良反应的排斥还是气力耗尽的自我保护机制。想是得不出结论的,徐林叹了口气,然后深吸回来,慢慢地开始引导那股弱小的真气。
“在想…”恩佐的思索被叹息打断了,刚出口的话语接着被打断,眼前的徐林已经合上眼,一副全神贯注的姿态。这只是表象,恩佐目光如炬,眼神随着徐林体内那股气流慢慢往上提。“这是往哪去?”恩佐心道,突然想起天枢,又暗自摇摇头,刚刚就告诫过这小子,他应该不会那么傻。只见真气顺着血脉流过了脖子,涌上了眼睛,这条路恩佐也清楚,平常增强目力和探知便是走的这一遭。
恩佐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徐林会想开这条路,增强目力只是用以辅助,但不能直接用于战斗,这小子总不会寄希望于眼睛里面射雷光吧?既然徒儿先选了这条,老师也不好阻止,恩佐开始思索其有关眼睛的魔法,并不是所有魔法都能照搬过来,恩佐还要对其进行筛选,合适地在进行“翻译”,这个过程可不太容易。
这边恩佐还在慢慢考量,那边徐林已经气喘如牛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一时间气力抽完,仿佛呼吸都十分费劲。恩佐有些苦恼地瞧着自家徒儿,这般体弱可不太好,毕竟前期的真气供应可都靠自身体力,只是恩佐忘了自己这个身板,再加当初已修炼魔法多年,初试真气的效果可是徐林能比?
大概二十秒?徐林惊喜地发现自己能维持真气盈于眼的时间似乎比上次要多了那么几秒。开眼徐林就吓了一跳,他瞧见了自己老师,而老师身上出现了萦绕的气团,是黑色的,颜色比之以往要淡不上,但徐林仿佛更能感受其中意义,只是老师这团黑气的意义…太难理解,但决不同于加图那般。
恩佐也惊了些,他瞧见了徐林瞳仁中乳白色的小白点,随着视线居然愈凝愈实,被这种目光盯着仿佛针扎一般,十分不安。怎么会这样?恩佐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很快平复下心情,好奇地与徐林对视着,仔细打量着那两个小点。
在旁人看来,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这么互相盯着,实在是有些诡异。然而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不一会徐林就仿佛气力用尽,疲惫地闭上眼,脑袋晃了几下,好像要躺到地上去一样。
“别休息!”
徐林被恩佐突然的大喝惊了过神来,勉强开眼瞧着他。恩佐暗自点头,他清楚这种疲惫可很难抗拒,恩佐对徐林的表现很满意,于是和声道:“刚开始修炼,用完真气是最好的,一来利于重生真气,二来方便习惯这种酸楚,现在进入冥想状态吧,试着引导真气在刚开通的气脉中运行。”
说着容易,做却太难,徐林体内气力几乎耗尽,只剩一缕苟延残喘,人在太过疲惫时能抓住杠杆,但说要往上攀却是难以执行。徐林梗着脖子,抻红了脸,光看脸仿佛是在举重一般,他确实是在举重,举这轻若游丝,却重如泰山的真气。
在恩佐看来,这很正常,因为徐林没了力气,且不得其法,当初自己也是如此,况且恩佐当初是通的手臂,这来回有几个起伏,便不如徐林这种直上直下的来得辛苦。恩佐轻叹一身,挪步到徐林身后,他眼里拨开眼前弟子身上层层血肉,直勾勾瞧着那慢慢往上升的真气,轻轻一掌压到徐林背上。
这一掌摁上来,徐林忽然就轻松了许多,体内那千斤重物被人接手,身子是说不出的惬意。但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刻,背后传来的恩佐的低呼:“别撒手,慢慢移上去。”那掌只是拖着体内的气劲,卡在气脉内不动也着实难受,徐林换了口气,集中精神接着用力,一旁有恩佐搀扶倒也不是太费劲。
欲速则不达,徐林明白因此上升时候格外注意,不知过了多久,恩佐感觉头发,袍子上铺满了露珠,而徐林的那屡真气也到达了终点。他开口道:“别放松,回落时也要慢着来。”徐林此时已没太多力气回应,只是轻微地点点头,回落时恩佐依然托着真气,防止速度过快,万一没有托好,凭徐林现在的状态起码要养上几个星期的伤。
这一回又过了许久,真气终于落了回来。徐林是瞧着真气进程过来的,头一次在体内感受到这种真气的掌控,令他兴奋不已。全身经过疲惫的涨痛,如今都有些酸酸麻麻的,真气回到心脏,仿佛落回到实处,一时间只剩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不知疲惫。
真气回落后,恩佐就撤回了自己的真气,瞧着徒儿一脸轻松地样子开口道:“趁现在再来一遍,别偷懒,先巩固好这道气脉,这会为师不会帮你了。”他挑眉对上徐林的苦瓜脸,随后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抬头瞧着明月,掐算了如今时辰,那道拨开的乌云聚拢了不少。
恩佐心道:“大概半夜了吧。如今老夫年过半百,今后也不知寿命几何,我的东西总要有人传承。这小子…有些古怪。”恩佐对那两个白点耿耿于怀,再回首时,徐林已经阖眼再次开始万里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