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崔娘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情,又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一旁一脸淡定的乐安宁,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了一阵阵惊叹的议论响动。
“这不公平!”沭阳城来的黄荃山急的跳脚起来。
“是啊这不公平!我们花了十几万两都没机会见到雅雅姑娘,凭什么这小子凭一百两就被雅雅姑娘选中!我不服,不服!”那位怀宇来的柳元湖扯着嗓子嚷嚷着。
崔娘白眼一瞪:“都吵吵什么!你们当碧涛阁是什么地方?又当舒大家是什么人了?那能和外头那些破烂勾栏里头的妖艳贱货一样吗!你们以为用点银子就能讨到舒大家欢心了啊,真是俗气!人家讲究的是感觉,感觉懂吗?”
那黄荃山和柳元湖被崔娘骂得一愣一愣的,花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挨了一顿臭骂还丢光了脸面,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这种情况也只有在碧涛阁里才会出现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两位公子灰溜溜地跑去别处消遣去了,那崔娘则冷哼地瞥了一眼,接着走到乐安宁身前轻施以恭道:“王公子请随奴来。”恭敬的态度与之前的蛮横完全不同,这恐怕是风月场所里面的常态了,乐安宁见怪不怪,也不去戳破她忘了自己曾经来过的事实,跟着她便出了花娘娘,朝江上散开的花舫走去。
“公子可真是好福气,舒大家已经好几天不愿意见客了,不管对方出多少银子,她也不愿意露一面,想不到今晚倒是被公子敲破了这一层冰。”崔娘在一旁说道。
乐安宁觉得有些奇怪,喃喃道:“怎么几天不见,她就变成舒大家了?”
崔念似乎并没有听出乐安宁此话背后的意思,淡淡说道:“舒大家是不久之前才在咱们这里入籍的,起先也只是一个无人知晓的下等姑娘。只不过前些日子,从凤都来了一位公子,听说是什么将军府的少爷,他偶然在花娘娘上远远瞥见了舒大家一眼,顿时惊为天人,出手便豪掷了五万两想要一近玉身。不过舒大家没同意,那位公子便只能遗憾离开了,只是舒大家的名声却因此事打响,渐渐成了咱碧涛阁的头牌级别的姑娘。”
还有这回事,乐安宁心中诧异,但也在情理之中。以舒雅雅的容貌和气质,别说是碧涛阁了,就算是放在风月楼里,那也是花魁档次的。
接近那艘熟悉的花舫,乐安宁便打赏了崔娘一些银子,崔娘极明事理,含笑一谢便离开了。
望着舫内的灯火幽幽,乐安宁心起涟漪。
掀帘进舫,那女子靠坐窗边眼望江水,姿态与初见之时如出一辙,只是这一回她身上披了一件大红长衫,里头衬着一件轻纱,长发依旧铺洒身后,如乌江淌着流光一般。听闻脚步声之后,她缓缓抬眸,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瞥,眼角那颗泪痣被妆点成了梅花,唇染艳血,双颊泛着淡霞,柳眉翘睫之下流淌着一双星河璀璨的眸子。
不比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轻施粉黛,这一次她的妆有些浓烈,却散发出不一样的妩媚动人。
“王公子可安好无恙?”舒雅雅起身道了万福,身段柔美,言语慵懒,透着极致的魅惑。
乐安宁心中微痒,诧异于此女子的千娇百媚姿态百般,竟是完全看不透彻。
“几日不见,姑娘成了受众人追捧的凤花大家了,倒是让我颇为惊讶。”乐安宁落座,桌上的半坛女儿红散发出醉人的香味。
“不过是那些无聊子弟做了一些荒唐事罢了。”舒雅雅轻轻坐下,大红长衫如一朵鲜花绽开在她周围,将她衬托成了花中的仙子。
乐安宁笑道:“姑娘不喜欢吗?”
舒雅雅替他斟了一杯酒,同样笑道:“喜欢啊,奴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会讨厌男人们的追捧呢?”
“可我怎么听说姑娘这些天一个客人都不想见?”乐安宁好奇道。
舒雅雅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幽怨:“那日见了公子一面之后,其余男子奴便不想见了。”
乐安宁心中一阵恍惚,眼前女子分明没有内媚之术,怎么一举一动都透着如此大的杀伤力呢?
舒雅雅忽然捂嘴偷笑道:“在碧涛阁里花一百两请姑娘,也就只有公子干得出来这么有趣的事,就不怕被撵出去吗?”
乐安宁回身说道:“当然不怕,因为我知道姑娘一定会选择见我的。”
“哦?”舒雅雅好奇道:“何以见得?”
“在碧涛阁这样的场所,有人面对醉酒而卧的女子却什么都没做,你不觉得很好奇么?”乐安宁说道。
舒雅雅知道他是在说两人第一次见面而后不了了之的事情,脸上的霞光不知为何稍稍浓重了几许,低眉道:“看来公子很懂女人?”
乐安宁修正道:“是姑娘的心思太过好猜了。”
“奴受教了。”舒雅雅欠身俯腰,乐安宁从她靠近的头发上嗅到了一丝清淡的香味。
举杯喝了一口女儿红,入味带着一丝醇美的甘甜,仿佛这坛里的酒水是用秋晨的露水酿制而成。乐安宁心中暗赞一声,开口说道:“听崔娘说姑娘不久之前才入的籍,不知先前姑娘在何处?”
舒雅雅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向了窗外映照着星河的江水波粼,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
乐安宁看到她眼中流淌而过的忧郁,猜到她心中或许有不堪的往事回忆,可怜人之间的理解和同情,让他更觉眼前女子的美丽动人。他心中暗叹一声,罢了罢了,只要不越过那层底线,互相寻求温暖聊以慰藉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乐安宁仰头饮尽杯中凉酒,然后朝舒雅雅招了招手。
绝色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然后缓缓起身朝他靠拢,乐安宁伸手握住她微微凉的雪腕,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舒雅雅轻呀一声,红衫如被风吹扰,泛起了层层褶皱,长发轻轻扑打在乐安宁的脸上,清香熏嗅,一瞬迷离。
身子忽然靠在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这人身上还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好闻味道,像是男子用的玫瑰花露,每时每刻都在撩拨着自己的心绪。舒雅雅脸上泛起的晕红盖过了胭脂的浓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乐安宁除了怀抱着她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手轻轻搂着她的腰身,一手则温柔地抚揉着她的长发。
她渐渐安心下来,为自己刚刚一刹的不堪想法而心生羞意,脸颊向乐安宁怀里靠了靠,温柔的气息很快将她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切实的温暖和安全感了呢?舒雅雅想起了以前的安乐时光,想起了此后的悲离惨剧,想起了自己在每一个冰冷的黑夜里咬牙吞下的仇恨,想起了自己决心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孤注一掷。
乐安宁感受着怀里女子的呼吸由急促开始转而轻缓,原本有些冰凉而颤抖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安静,他默默地抱着她,想要给予她最可靠的依赖。
“公子...是奴接见的第一个客人。”舒雅雅忽然说道,带着些许羞意。
乐安宁笑了笑:“那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很荣幸?”
舒雅雅轻轻摇了摇头:“是奴该庆幸才对。”
乐安宁未能明白她言语中的深意,问道:“有何可庆幸的?”
舒雅雅默然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以后的以后,面对那些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男人,她又该用何种姿态来应对取悦他们呢?她的眼中忽然出现了慌乱和害怕,厌恶和恼恨让她胸口一种翻涌,令人作呕。
乐安宁当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心理变化。
片刻之后,她抬起了头,看向了乐安宁那张俊俏的脸庞。
感受到她热切目光的乐安宁低下头,正对上她那双温柔如水的动情眸子。他心头一颤,灵魂深处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瞬间的痛楚,他勉强一笑:“怎么了?”
女子的双臂缠上了乐安宁的脖子,身子稍稍上移,两人的脸几乎紧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
乐安宁心中一阵迷乱,竟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女子火热娇躯上香喷喷的气息还是钻入了他的鼻子里,让他一瞬间几欲醉晕过去。
舒雅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轻咬了咬嘴唇,气息变得颤抖起来,然后轻柔道:“公子...你,你要了奴吧!”
乐安宁心头猛的一颤,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脱口而出:“姑娘,你喝醉了?”
花了很大力气终于表白了心迹的女子眼神立马黯淡了下来,环着乐安宁脖子的藕臂缓缓放下,身子也稍稍后撤了一些,然后额头轻轻抵在了乐安宁的胸口处,双手捏着他腰上的衣衫,微微颤抖着。
“刚来碧涛阁的时候,崔娘告诉奴,等有了第一个男人之后,便什么都不会怕了。奴本已下定决心甘堕红尘,但那日见了公子之后,却莫名心生不甘和悔意。奴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公子与其他男子不一样,从第一眼看见公子起,奴便是这么觉着的。奴这些日子不肯见客,便是妄想能够再见公子一回,想着把身子给了公子,奴便心满意足了,以后的种种,奴便也有了不管不顾的勇气...”
她轻轻说着这些话,然后又忽然停下,最后抬起头惨淡一笑:“对不起公子,奴喝醉了。”
乐安宁刚想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舒雅雅却是站起身来,然后走出了船舫。
乐安宁呆呆坐在原地,看着右手掌心,上头还残留着舒雅雅身上的香气,他自嘲苦笑一声,这碧涛阁本就是男欢女爱的地方,自己这番看似纯情的克制,怎么反而显得如此狼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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