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铃把画递给惠泽,然后转过身,也顾不上掏出手帕,直接用手背抹去眼泪,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红着脸转了回去。看着手上还拿着那副画的惠泽,雨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没想到,惠泽似乎毫不在意雨铃刚刚的表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很自然地把画递到她面前,语气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把雨铃姐给画上去了,也没征求你的意见,要是你不喜欢,那就把它给撕了,我重新画点什么给你。”
“——别!”雨铃阻止道,然后又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讨厌就好。”惠泽拉起雨铃的手,把画放到她的手上,这让雨铃把头低得更深了,让马尾遮盖下的后颈那片雪白的肌肤暴露了出来,在夜色之下带有一丝艳丽的气息。
雨铃踌躇了一会才把头抬起,轻声说:“……画,我很喜欢,不过为了画我浪费这么多时间太不值得了,这些精力你可以用来画其他的东西来招揽客人的。”她语气还带有一丝责备,却也不知道这份责备是对惠泽还是自己。
惠泽一听,便对雨铃说:“那雨铃姐先把这画借我一下?让我摆出来招呼客人。我相信,就凭雨铃姐的模样,我今晚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雨铃听到惠泽这个提议,露出为难的表情,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一幅画着自己的画像摆在大街上让来来往往的人观看,但这本来就是惠泽的作品,拿来给他招揽人气又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在雨铃左右为难的时候,惠泽突然笑出声来,对着疑惑不解的雨铃说:“我是骗你的啦!我本来就打算重新画些花鸟之类的画来招揽顾客的,那种画我画起来很快的,花不了什么时间的。——再说了,就算你同意把您的画摆出来,我也不愿意呀,我可不是画给他们看的。”
“——你!”发现自己遭到惠泽的戏弄,雨铃举起手来装出要打他的姿势。惠泽一看连连求饶。两人就这么闹了一会,到是让刚刚还存在的那一丝尴尬消失不见,也让两人之间又少了一份隔阂,多了一份亲近。
“算了,你还是赶紧快点画吧。”想起了惠泽要干什么,雨铃对他说道,于是惠泽又重新坐到凳子上,拿起工具准备重新画些什么。然后他发现雨铃一副似乎很好奇他是怎么画的,但又怕打扰到他,不敢上前的样子。惠泽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把凳子拿了起来,放到刚刚雨铃坐的凳子的旁边,坐下来后挥了挥手,示意雨铃也一起坐下。
雨铃一看有些犹豫,但看到惠泽那大大方方的样子,只好心一横,就在这张离他很近的凳子上坐下,有些拘谨地在一边看着惠泽画画。只见惠泽很随意地拿着铅笔在纸上划来划去,手腕就那么转了几圈,一只不知名的鸟立于枝头的雏形便跃然于纸上了。
“我说画起来很快的,怎么样,没有骗你吧?”惠泽扭头对看呆了的雨铃说道,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就像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画一样,这也难怪刚才他能够聊着天把雨铃给画下来了。
“你家里有长辈在绘画这个领域很有成就吗?”雨铃开口问道,因为惠泽年纪轻轻,画技却这么好,虽然她并不熟悉怎么专业地评判画的好坏,但是在她看来,惠泽刚刚所送给她的画如果经过一定的包装,与那些顶尖的画作相比,恐怕也难分高下。这种水平,即使是惠泽天分极高,如果没有名家从小指导的话,是不可能达到的。
惠泽一听,右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好像明白雨铃这么问的意思,便继续边画边答道:“我住的地方不是什么大城市,环境相当偏僻,可能是这样,有不少画家都把画室设在那里,我小的时候在外面玩,就经常看见他们在画画,老喜欢在旁边看,可能是看我当时年纪小,一些学生看我看得久了,就给些纸笔之类的让我画着玩。
玩着玩着,我就被人免费收作学生,东西都是免费用画室里的,因此,我也就隔三差五往画室里跑。学了两三年吧,我老师就不教了,带着我找其他画家,给我重新换了个老师,换了老师以后也没多久,第二个老师也带着我,让我换老师。到第四个的时候,他们还是想让我再换一个,但是我又不想只为了画画就特意跑到大城市住,也就没去。不过那老头自己跑来,就在我们那里住下了,这老师也还是换了。”
说道这里,惠泽想是回忆起什么一样,有些苦笑地继续说:“别看那些人都是大叔老头了,可是其实他们有时候也跟小孩一样固执,我跟他们说他们那里画得不好,他们能蹦得快够着房顶了,和你争起来都能急红眼了,转个头就又想个没事人一样和你嘻嘻哈哈。就这么着,我们几个经常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地,过得挺开心的。”
惠泽这有些戏剧性的过往听得雨铃都入了迷,一时间忘记了两人是靠得如此之近,也忘记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了,好奇地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惠泽边说着边将画好的画放到一旁:“后来老头子也不教我了,不过也没再重新找过老师,按他来说是没什么人瞧得上眼的,不过我是以为他觉得自己辈分太高了,不好意思向其他人低头。反正自那之后,他们就开始跟我商量着要让我干他们那行。”
“那你的职业是一名画家了?”雨铃有些钦佩地说,见识过惠泽的画之后,对他说所的话雨铃自然没有一丝怀疑,反而替惠泽没有年少成名,现在居然要跟自己借个位置在街头卖画感到不值。
不过惠泽也不可能发现雨铃心中的想法,而是重新画了起来:“画家?我吗?当然不是啦。当时他们的确是把自己的行业说的不知道有多好,不过他们也不想想,我都和他们待了多久了。”
“那你拒绝他们了?”
“是啊。只是想画画的话,根本没有必要一定要当什么画家的。本来我一开始就只是觉得能画出我想画的东西好玩才去跟他们学的。后来嘛,虽然也知道些什么美术的内涵,画画不是画得像就好之类的东西。也学了各种风格,跟他们讨论起来也挺开心的。但却也没想过要以此为业。这种东西嘛,还是自己喜欢就好。”惠泽有些老气横秋地说。
怪不得他会默默无闻了,本来像他这样的技术,引起轰动也不是不可能的。雨铃有些惋惜地想,然后又不太明白地说:“那你那些老师没劝过你吗?”——按理来说投入了那么多精力,他们是不可能放过惠泽这样的。
“他们吗?一开始他们的确是威逼利诱的,说什么我要当画家的话会多么有前途之类的话,把我得都不好意思,——我的确是画的好一点,但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好,再说了,一幅画连要表达的内容,灵魂都没有,那算什么画?想当一个画家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反正,我不想当的话,他们也拿我无可奈何,最后也就想开了。”惠泽摊了摊手:“不过他们应该还没死心,每次见面都说上那么一说。老头子倒是再也没有提过了,就是老是一脸阴险地跟其他人说我还年轻,这种事情慢慢来也没关系。也不知道在暗地了谋划些什么。”边说着,惠泽还真打了个寒颤,惹得雨铃又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那你不想当画家还来卖画。”雨铃边说着边拿起惠泽已经画好的几幅画看了起来。这几幅都是些花鸟图,用的技法也各不相同,有一幅还用铅笔画出了国画的效果,令人惊叹。虽然由于画法不同,导致不像刚刚雨铃的肖像画一般真假难辨,但是画中的花鸟之类却富有灵气,活灵活现的。让雨铃不忍释手。
雨铃正看着呢,惠泽又画好一张递给她:“谁说不是画家就不能出来画画的?现在这种人可多了,而且我是生活所迫,理由比其他人可正当得多了。”
“那你没有给画签名也是这个原因吗?”雨铃指着惠泽的画问道,毕竟大多数画画的人只有稍微有些基础了,都会在作品上签名或者做标记的,但惠泽却每张都没有留下什么标识,确实有些奇怪。
惠泽随口答道:“哦,我只是没有这个习惯,也就从来没有写过什么。”
雨铃一听,有些犹豫地问:“那你在我的那副画上写上你的名字可以吗。”
惠泽有些不解:“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什么用吗?”
被惠泽一问,雨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本来那和惠泽熟络起来好已经很少出现的害羞表情重新出现在她脸上。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站了起来向自己的摊子上走去。好像想拿什么东西似的在摊子上摸了许久。等回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如故,接着刚才的话题像开玩笑地说:“搞不好你那天回心转意了,想以画家作为职业的话,你的名声一点会很大的。到时候,如果这幅画有你的签名,那肯定能值不少钱的。”
对于雨铃这份说辞,惠泽虽然不信,但也没再深究,便拿起那副肖像画思考起来——自己还没试过这样做过,该怎么设计。自己的名字才能好看一点呢?思来想去,最后却用楷书简单地写上“谢惠泽赠北宫雨铃”几字。不知为什么,在一旁看着的雨铃也对这几个字很满意的样子,表情有些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