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张启发很容易，我带着李山来到礼查饭店，他今天在这里有个活动。
礼查饭店的大堂被人这样描述：“如果你愿意坐在饭店的大厅里，张开眼睛随便看看，那么，你几乎可以看到混迹于这个城市的所有骗子了。”
我在大堂总台对面的沙发里看着李山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矮子后面向我这边走过来，张启发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先生你好，我是张启发，请问贵姓？”
“免贵姓倪，”我没好气，貌似热情地拉他坐在我身边，盯着他看，“我名叫大爷。”
张启发再傻也知道我们来者不善了。
“我是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你跟远藤关系不错吧？”
“倪倪倪长官，说不上啊，我是一个买卖人，跟远藤只是认识。”
“都是中国人，没事就别帮日本人跑腿传话，张先生生意做这么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认识什么人不该认识什么人，心里应该明白吧？”
张启发掏出手帕擦汗：“晓得的晓得的。”
“那下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晓得吧？”
“晓得晓得。”张启发头点得像鸡啄米。
出了礼查饭店，就是外白渡桥。
黄浦江波光粼粼，苏州河就在桥下日夜奔腾，汇入江里。
我回头指着不远处的华懋饭店给李山看：“明天就在那里。”
李山点头。
黄浦江里帆船来往不绝，不多的铁船是外国军舰。
“华懋饭店那个楼叫沙逊大厦，是个犹太人盖的。Y一家都是卖鸦片出身，这两年搞房地产，发大财了。”
“原来搞房地产比贩鸦片还赚钱啊？”李山不信。
我无言以对。
陈峰对我拿他吓唬张启发没什么意见，但还是在我们回来时深深地看我：“这种小事不用你出马吧？”
“这事一点苗头都不能有，知不知死啊就乱出头，这个张启发是活得腻歪了。”我没好气。
“啧啧，这么理直气壮拿别人的名头背黑锅，我第一次见。”陈峰笑，“话说小张老板这是得罪你得罪狠了啊。”
“嘁，这本来是你的事，我这是给你擦屁股知道不知道。”我扭头问李山：“北燕呢？”
陈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回家了，我让二组的人跟着她呢。”
“没事回什么家，都什么时候了。”我转了一圈，天有点热，于是坐在陈峰旁边解下佩枪拆抢玩。
“明天见远藤，北燕今天回家看看也正常。”陈峰看我卡巴卡巴地拆装，把一块枪布扔过来让我擦枪上的汗渍。
“你瞧你的紧张劲，北燕没出过任务啊。”
“没有，”我面无表情，“她是内勤，从不出任务。”
陈峰点点头，伸个懒腰站起来，要出去。
“嘛去？”
“去现场看看明天的布置，我在那里放了十个人，一起去？”陈峰热情邀请我。
“不去！”
“那你在这当热锅上的蚂蚁吧。”
一直到晚饭，北燕也没回来。
我吃着吃着对着一条清蒸桂鱼发呆。
晚饭前陈峰把现场布置画了个图给我，告诉我迄今还没有一家情报机关在华懋饭店搞过事，大家有默契地维护着这个地方的平静。
“这次我们的布置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动用了两个在饭店里的内线。”陈峰告诉我。
陈峰捣捣我，我哦了一声：“可靠吗？”
“十分可靠。”陈峰都要急了，看着我就差指天发誓了，“我们部长来也就这样了。”
我搛了一块鱼给他：“吃饭吃饭。”
陈峰骂了我一句。
晚上我在屋里拎着陈峰的图看，布置得很专业。
看了几遍，确实没啥可看了，就划了根火柴，把图纸烧了，看着纸在茶盘里化成灰烬，然后拿手把他们捣成灰。
接着听到北燕他们回来了，听到北燕上楼，我就关了灯。
我听到她蹬蹬上楼，步子在我门口顿了一下，然后去到她的房间开门进屋。
我摸黑躺到床上，睡了。
早饭时李山他们因为我昨晚今早脸色都不太好，都赶紧吃完跑去房间。
北燕看我吃完饭也要上去，嫌弃地对我说：“你也穿整齐点，打扮打扮，别给我丢人。”
陈峰笑。
我在浴室里好好洗了个澡，最后用了凉水，好让我清醒起来。
我用了平时不怎么用的双肩枪套，反复调整了几次，让枪柄更合适。接着穿了一个蓝色的斜纹布衬衣。然后穿了中统袜，在袜子里塞了一柄匕首。
腿上的枪套里我装了一把转轮手枪。然后我把转轮枪的保险打开后，把腋下的手枪子弹上膛，也把保险打开了。
我在镜子里理了理头发，看了看土黄色的裤子裤脚，都没什么问题，就下楼。
北燕和陈峰在门口等着我，北燕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化了淡妆，在门口的强烈光线里，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
在门口，北燕没有动身，她叫住我，看了一眼陈峰，陈峰走去门外同李山会和。
北燕深深地看我，淡淡的眼眸里，瞳孔有些放大，她叫我的名字，见我有些僵硬，过来抱住我。
我笨拙地推开她，然后弯腰把腿上的枪保险关上，又把手伸进衬衫把腋下的枪掏出来关保险。
北燕呆了一呆，哈哈弯腰笑起来。
我有点脸红，把枪放回去。然后上前把北燕搂进怀里。她的身体柔软温暖，有淡淡的香味，她的头发在我的脸上拂过，黑黑的。
“你家在哪里来着？”北燕问。
我抽抽鼻子，告诉她。
“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看呗。”
我说行。然后语无伦次地说我们家好多古迹。
这时我觉得脸上湿了一下，然后是北燕拿手在我脸上划拉，她在把我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说好了哦。”北燕扭身走向门口的车。
他妈谁来告诉我刚才我不是做梦。
到了车边，陈峰忍着笑为北燕开门。我瞪他一眼，坐在开车的李山旁边。
李山也在那抖肩膀，这画风真不对啊。
我弯腰把腿上的枪保险开开，然后又掏出腋下的枪开保险。冲李山说：“开车。”
“你这么佩枪不符合条令啊。”陈峰消遣我。
我想冲他骂句粗话，但是北燕坐在后面，我不敢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