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有一名姬妾,名唤虞娟之,为人善言而不虚饰,声音圆润又婉转,很得齐王宠爱。
即位九年,齐王仍然是政事放任诸卿,军中事务托于宗族,整日里耽于玩乐,流连后宫,贤德的虞娟之看在眼里,常常忧心忡忡。她并不知道这些只是齐王表面做戏,其实暗地里早有谋划。
可是,齐国先君田成子鉴于纣王“惟妇言是用”之罪,严禁后宫妇人参政。
毋使妇人于国事,这虽是管仲提出的,却被田成子列入了齐国后代国君的训诫当中。
作为齐王的后宫中人,虞娟之自然是知道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
那天,齐王兴冲冲回来,一溜烟扎进了后宫。虞娟之衣缟衣戴白冠拜于殿外。
“这是为何?”爱姬骤然一身白色,齐王被惊得不轻。
娟之对齐王说:“周破胡,阿谀谄媚之臣也。破胡有数罪,妾请数之公前。”
“胡闹!你起来。”齐王面现不悦,“这些事不是你一介小女子能管的。”
虞娟之坚执要说,齐王无奈道:“好了,好了,我都听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娟之道:“朝臣党阿破胡,清浊不辨,妾闻齐有贤者北郭先生,居于齐都,德才俱佳,大王可召试之。”
古有北郭先生却楚庄王之聘不仕,后人以“北郭先生”代指隐者。
“说完了吗,说完起来吧。”齐王明知她是一番好意,却不能多言,佯装发怒甩袖离去了。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某些人就不趁这机会兴风作浪。
翌日,真的有人站出来检举告状,说虞姬事涉干政,有违先君之法,劾举者只是一个芝麻大的小人物。
齐王心下涌动着强烈的怒气,不过是夫妻之间的谈话,什么人能有这么长的手眼,都伸到寡人的后宫里去了!
岂料,那人又说:“虞姬少时居闾巷,其父曾为许嫁一刁姓郎君,传说二人有私**情,现此人隐居临淄,人称北郭先生。虞姬既已失身于人,怎可再居大王之宫所?”
齐王手拍桌案而起,勃然大怒道:“胡说什么?”竟下流地侮辱虞姬的名誉,令陛侧武士就地关押此人。
周破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抱臂旁观。孙膑拉住田忌,悄声道:“如此如此。”
田忌依言出列,张口道:“大王……”
“闭嘴!谁也不准说话!”齐王气得狠了,什么话都不想听。
“臣只有两字!”田忌固执着高声道。
齐王深吸几口气,强抑制住暴躁,“说!”
“真、相。”缓缓的温吞水似的两字,一波一波抚平了齐王的心。也正因为这两字,那周破胡暂时无碍,而虞姬被关到了九层之台。
朝议散后,“为什么?”田忌不明白这两个字怎么就能高深莫测。
“大王他,想通过检举人逼出幕后主使,控制局势。但是我们不能小瞧敌人的奸诈,你看周破胡一副漠不相关的表情,既有如此底气,我推断,即使抓了检举者,也带不出他来。”孙膑说。
“那也不能囚禁虞姬呀!”田忌又跺脚又高声,急赤白脸的。
“难道我想让虞姬受苦吗?只是她既蒙受了不白之冤,终归要洗清。”
“哼,便宜了周破胡那个佞人!”
孙膑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弹起来。“公子,你能出入后宫吗?”
出入后宫?田忌垂头,闷声说,“先生不要胡言,我怎可进入那种闱地?”
“糟了!”孙膑使劲拍一下头,懊悔道,“失策、失策!”
在有司的严加逼问之下,别说承认曾有私情了,就是要说日日幽会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周破胡权倾朝野,有司督案之官若本就是周的同党,虞姬的情势会变得极其不利。
“该死,真该死,怎么总是事后才反应过来。”孙膑恨得“乓乓”敲起轮车,只好搜肠刮肚想办法。孙膑这人,让他带兵打仗没问题,一旦遇到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差不多就同常人一样呆了。
有司之官很快向齐王呈上了虞姬的供词,证词显示,虞刁两家居于同一闾间,虞姬确与北郭先生自小相识。
这样一份供词,大王会怎么想?虞姬心中千回百转,暗自饮泣。受人诬陷,有司勾结权臣,自己说什么一概略去,反而只拣那细枝末节夸大其词。想见大王一面都不能,一片赤诚,落得如此下场。
“先生,想出办法了吗?”田忌急得团团乱转,提议道,“不然我偷偷溜进宫,警告有司那些家伙去。”
说完又否定:“不对呀,外臣偷入后宫,万一被抓住了,又是一个把柄。”
一会儿田忌忍不住道:“要不,咱们去找找北郭先生?嗯,或者,埋伏人手,直接威胁那周破胡,给他点颜色看看?”
孙膑顿感汗颜无地。
田忌这才发现孙膑稳坐泰山,“哈哈”乐道:“先生是不是有办法了?”
“有。”孙膑不疾不徐地说。
等了半天,孙膑又睡了一觉似的接着说:“办法就是老实坐着,相信大王。”
这算是什么破主意?田忌想,也太消极被动了吧。
王宫内。看完证词,齐王抬起眼皮,意犹未尽似的问:“就这些?”
有司主管一愣,诺诺道,是。
“这也没有什么私情呐,你们用心问了吗?去,把虞姬给寡人带来。”齐王抹着一撇胡子,不满意地说。
有司官员立马手脚颤抖着,汗流浃背了。
被带来的虞姬素服憔悴,但精神还算稳定。
“虞姬,有什么话想对寡人说吗?”齐王多日不见她,想念的紧。
虞姬膝行而前,叩头流泪道:“妾触法当死,也不愿重复辩白,只愿大王知道,目前群臣之中,以周破胡最为奸邪。如果大王您还不亲自主政,齐国危矣。”
齐王“大悟”,囚诬陷者与有司相关人等,并下令释放虞姬,公诸朝野。他步下阶墀,挽起虞姬,爱怜附耳道:“娟之真乃因齐的知心人。”
史称,齐王之渊然静思,奋然而起,自虞姬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