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奕訢琢磨着,要不要到阿哥所一探究竟之时,养心殿外,一路唱名:“皇后娘娘到!”
“皇后娘娘到!”
“皇后娘娘到!”
声音由远及近,到了西五间外,才有小太监进来通报:“万岁爷,主子娘娘来了。”
帐内一人轻“嗯”,小太监还迟疑,璷嫔早发话下去,“国母驾到,还不快请。没听见万岁爷说吗?”
小太监听了,赶紧一溜烟出去。说话间,皇后一身明黄常服,两位女官一左一右搀扶着,身后跟着祺妃、玫妃,满幅皇后仪仗整整齐齐列在养心殿后院,背对着春日明媚阳光,款款走来。
婉妃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心里默默祷告:“主子娘娘,再坚持一刻,再坚持一刻,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神武门外后海旁边小胡同里,康熙捏着鼻子看着眼前一驾“夜香”车,“你们——就让朕坐这个回宫?”
康熙回宫之路,走的并不太平。
好容易劝康熙“忍辱负重”。到宫门外,就被拦住,说是这几日戒严,任何车辆,不得随意出入。
好说歹说半天,又拿“五谷轮回”忽悠住了守门侍卫,方才放行。进了神武门,钻进御花园内,康熙刚要下车,就听千秋亭后,踏踏踏绕出一队侍卫,为首者,正是祺妃异母兄长佟佳达哈苏,重华宫佟佳侧福晋在娘家时,与这位哥哥关系最好。达哈苏原本在神武门当值,近几日,听佟佳侧福晋透出信儿来,叫他如有可能,多看顾些重华宫。家里面也打听到,最近宫里可能要出大变。故而,今日换了差,带着人巡逻。也是凑巧,巡逻期间,竟然看到一辆掏粪车,大摇大摆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是什么地方,宫中女眷,闲来无事,最喜欢逛的地方,最怕外人冲撞。青天白日的,岂能随意进出。于是,达哈苏多了个心眼儿,带着人跟进御花园。
端方耳朵灵敏,听见后面脚步声,急忙敲一下车盖,低声报警:“有人来了。”
康熙听了,急忙蹲下,低头不动。如今宫内形势未明,能少一事,自然还是少一事的好。
达哈苏带着人靠近,对着赶车人问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进来,惊扰了宫中贵人,你们担当的起吗?”
端方听了,急忙挤出一脸谄笑,尖细着嗓子回话:“大人您吉祥。这不是几天没来,怕宫里贵人们等急了么。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们等会儿再来就是。”说着,招呼车把式,“走走走,快走!”
达哈苏看看此人,口直面方、体格健壮、脊背挺直,不像是宫里太监模样。悄悄伸手到腰间,握住枪把,扣下扳机,逼近几步,沉着声音问:“这车里——刚才进神武门之时,没有仔细检查吧?”
端方也是胆大,笑着掀开车盖,对着一对侍卫招手,“来来来,都来看看,俺们这车里,绝对是真正的好东西。不看后悔哈!”
车盖一开,味道愈发重起来。达哈苏斜眼,瞥见身后属下一个个捂着鼻子不愿上前,暗自摇头,直接掏出手枪,对着车厢,“不必了,用这个更稳妥。”
眼看就要开火,端方一颗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就听万春亭那边紧赶慢赶来了一群侍卫,为首者身着郡王朝服,大老远对着这边招呼:“哎呀,你们可来了,景阳宫那边都等了好几天了!”
达哈苏一看来人,不好失礼,只得收了手枪,对着来人行礼:“见过克勤郡王。”
端方听了,才知道来人乃是克勤郡王晋祺,现任内大臣。其妻钮钴禄氏,为皇后远房堂妹,亦是祺妃手帕交。此人一来,心中惊吓,登时消了不少。
晋祺走至近前,对着达哈苏回礼,“佟佳队长,好久不见啊。不是说一直在神武门当差,怎么巡逻起来了?哎呀呀,这每天走来走去的,多累呀!”
达哈苏微微一笑,“给主子当差,哪里就累着了。”
晋祺笑着打哈哈,“那是那是,为主子办事,可不就是心里高兴么。”
两个人寒暄半日,最后,还是达哈苏忍耐不住,先问:“郡王,您怎么来御花园了?”
“啊?”晋祺一拍手,“哎哟,可不是嘛!你也知道,这两天,宫里事情比较多,前两天景阳宫里总管跟我说,茅厕不通了,叫人来修。结果,都快把书给淹了,也不见来人。没法子,人家求到我头上了,只好跑一趟。”转身对着端方笑骂,“还不快去!景阳宫里都是皇家典籍,要是熏坏了,看主子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挎上达哈苏肩膀,“走,巡逻完了吧,咱喝一杯去。”不由分说,拉着达哈苏就往顺贞门走。达哈苏还不放心,要再查查车厢。晋祺一张脸吧嗒一声下来,一把拽过达哈苏衣领,揪着脖子就往车厢里按,嘴里一个劲儿嘟囔,“来,看吧看吧,叫你仔细看看。真是,不就夜香嘛,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香了?”
达哈苏冷不防,一头给按到车厢里,还未睁眼看清,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端方憋笑告罪,晋祺一脚踹过去,“还不快走,景阳宫都快熏成什么了!”
端方这才领命告退。车子出了琼苑东门,直奔景阳宫,景阳宫门外,早有书海泉带着一帮宫人等着了。进了景阳宫,康熙入内更衣,端方等人这才长舒口气,哎呀妈呀,总算回来了。
端方安心,养心殿后殿西五间内,可就没人敢轻松起来。梅梅带着人进来,端端正正往主位上一坐,王嫂等人就要摆出屏风来。梅梅冷笑,“一国之母,连臣子都见不得了吗?”
王嫂这才躬身告罪,退后几步,立在一旁。梅梅抬眼,看看屋内黑压压跪地行礼众人,对着婉妃深深看上一眼,婉妃会意,轻轻摇头。
梅梅抿嘴,心里跟着着急,“怎么还不来?”嘴上依旧温和,“都起来吧。这两天皇上身体不好,诸位辛苦了。”
奕訢带着众人站起,璷嫔也扶着宫人站起来,与婉妃一起,陪着祺妃、玫妃,分两列,呈雁翅站于皇后身后。
梅梅对着璷嫔点头,“好妹妹,这两天,辛苦你了。看看,眼见地瘦了。”
璷嫔眼角一热,对着皇后行礼,“都是嫔妾该做的。主子娘娘总理后宫,最为辛苦不过。嫔妾这点儿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梅梅叹气,“身为后妃,维护后宫和睦安宁,乃是职责所在。”跟璷嫔打完招呼,又跟婉妃说话。
后妃融洽和睦,一派安宁温馨。倒是叫奕訢等大老爷们儿不知到哪儿站的好。妻妾和睦乃是好事,可是皇后啊,您也不用大咧咧地到处显摆吧?
最后,还是礼部尚书裕祥开口,“启禀主子娘娘,万岁爷受伤,龙体不豫,奴才等心焦万分。不知万岁爷几时可好,奴才们也好当面请安。”
梅梅正拉着祺妃唠家常,两人刚有一句没说,就有人插话进来,不得不扭头直视。此人中年模样,性情看起来,倒是端正。略微点头,“你是——?”
祺妃也听到那人问话,脸色微微发白,小心代为回答:“皇后姐姐,那是臣妾之父。”
梅梅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佟佳叔叔。”说着,拍拍祺妃的手,“怪道民间常说,天家人情淡。说起来,本宫与你,也是姐妹至亲,竟然连佟佳叔叔当面都认不得。也难为老百姓说咱们闲话。”
祺妃听了,陪着皇后苦笑。父亲啊父亲,您今日这般逼迫我们,是做那般?六殿下是您的女婿,难道,皇上就不是了吗?
梅梅避开裕祥问话不说,反而扯了一大堆她与祺妃姐妹情深的话来。絮絮叨叨,说了将近三刻。婉妃瞅瞅大座钟,趁人不备,悄悄转身向后,取来茶盅,亲自上前为皇后奉茶。
梅梅接过来,掀开茶杯盖,看清盖上字,伸出拇指,悄悄抹掉,放下茶杯,这才笑问裕祥,“佟佳叔叔,最近身体可好?”
裕祥猛然听了这句问话,急忙回答:“谢主子娘娘,奴才安好。敢问主子娘娘,万岁爷何时伤情能好?”
梅梅垂眸,迟疑不答,“这个……”
“哎呀,皇后四嫂,他们不就是想看看皇上四哥,四哥又不是大姑娘,您就松口,掀开帘子让他们看一眼,安了他们的心,不就行了?”奕誴烦了,这些人闲着就知道找事儿,皇后也太绵软了。老这样下去,都别干活儿了,坐到这儿打太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