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京城朝阳门外,一大车一大车粮食停在城门口大道旁。一个个农民模样人站在门外焦急张望,到处说着何时开城门,好把粮食运到。要不然,耽误主家交货,可就麻烦了。
有的农家汉子聚成一堆,互相抽烟逗乐子。不远处,一辆驴车,吱吱呀呀、摇摇晃晃过来。车上堆着几袋粮食,坐着一个小媳妇儿,蒙着帕子,帕子上绣着六瓣梅花,依依呀呀唱着小曲儿。赶车的是个小伙子,时不时回头,跟小媳妇儿说笑说笑。瞅着是哪家两口子进城粜粮,换点布料、咸盐啥的来了。
小两口到了城门外,一看官兵把守,死活不让进。几言不和,小伙子跟官兵吵起来。眼看就要开打,车上小媳妇突然发飙,跳下马车,一把揪出小伙子衣领,呸了一口,嘴里大骂:“说,你急着今天进城,是不是想着胭脂胡同里的小可人儿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别看你考中了秀才,那你也别想娶个小的进来!”
小伙子当场给下了面子,当着这么多人,脸上十分难堪,嘴里不甘示弱,“还说你,成亲三年了,连个蛋都没下。我娶个小的咋了?还能让我们老牛家绝后不成?”
小媳妇儿一听不依了,撒泼打滚儿拽着小伙子不撒手,“呜呜,你个没良心的。洞房花烛你咋说的,说一辈子对我好,就稀罕我一个人儿!这才过了几年呀?告诉你,想娶小的,没门儿!我不能生?你咋不说是你不能生?我生不出来,是你老牛家这辈子该绝户,你敢娶个小的,我撞死你!”
哟哟,还真撞了!一旁有劝架的,还有闲着无聊吓起哄的,闹哄哄的,吵得那边守门兵士都围了过来,拿着长枪驱散人群,免得人多闹事。
众人一看,也不好老是看热闹,一个个慢慢散了。
小媳妇儿一看人渐渐稀疏,没人劝架、起哄,越发难以下台。伸手拔下头上银簪,对着小伙子一把扎了下去。小伙子身手敏捷,一扭腰,躲了出去。事有凑巧,簪子落空,正好刺在驴屁股上。
只听“嗷嗷”长叫,那驴一尥蹶子,哒哒哒拉着驴车,横冲直撞。守门侍卫看车上无人,心里放下三分警惕,并未开枪。哪知就在这迟疑功夫,一头毛驴,瘦瘦弱弱的,竟然闯过城门岗哨,踢踢踏踏拉车进城,一头钻进胡同,不见踪影。
小伙子跟小媳妇也不闹了,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哭丧着脸,伸着胳膊狂喊:“呃滴驴,呃拉粮食滴驴呀!啊啊啊啊啊~”
哭什么呀哭,没见眼角没有一滴泪?
驴车钻进胡同,绕了几次弯儿,总算到了一处院子外头停了下来。院子里出来两个家丁,四处看看,见无人跟着,这才上前,把车上麻包卸下来,搬进院子里。
最上面一个麻包动了动,不一会儿,绳子居然自己开了,钻出一个小脑袋。不用问,自然是葆初无疑。
葆初钻出麻包,把屁股下一个麻包解开,康熙探出头来,“阿嚏”打个喷嚏,伸手照着葆初脑袋上敲一下,“死孩子,你故意的吧!竟敢坐朕头上!”
葆初嘿嘿一笑,暗道:我还故意让你住马棚呢!嘴上却十分委屈,“大爹,咱快走吧,一会儿,我大娘那边该撑不下去了。”
一口一个大爹,一口一个大娘,叫的康熙直憋气。刚想说两句,就见崇绮带心腹兵卒悄悄进来,对着康熙拱手,“万岁爷,婉妃娘娘已经传出话来:请您立即进宫,大公主已经跪到养心殿门外了,哭哭啼啼说是六福晋下手,害了中宫嫡子。眼下,璷嫔娘娘快挡不住了。”
康熙听了,急忙问:“皇后呢?”
“这……”崇绮迟疑一下,回答,“暂无消息传出。”
康熙点头,自语:“皇后与朕的皇子,定然不会有事的。”
再说养心殿门外,崔玉贵有了上次教训,再也不敢离开西五间半步。熬药都在西五间窗下,由婉妃亲自熬煮。大公主身份,自然比不得载淳,她又素来温和守礼,自然不敢闯进去见驾。求见无果,心中委屈,径自跪到门口,哭诉说无意中听到荣寿固伦公主身边奶嬷嬷说,是六福晋派人取了红花等物,说是给荣寿公主调理月经,其实,根本就没用。药全叫六福晋身边宫人拿走了。
如此云云。说了半天,大公主一个劲儿哭皇额娘,哭没见过面的小弟弟。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实际上,大公主还听见一事,只不过,她没敢说出来。此事还要追溯到数月之前。年前曾有消息传出,说是皇帝准备嫁一个公主到蒙古去。今日则有人在大公主耳边聒噪,说什么如今皇帝不理事,六殿下主持朝政。蒙古****,嫁公主乃必然之举。荣寿公主是六殿下亲生,自然舍不得。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大公主这个正经公主、储君侄女了。
大公主本就是个孩子,心性脆弱,容易受激。以前还有皇后安抚,如今皇后躲在永寿宫内,轻易不见人。丽贵妃纵然位高,毕竟只是妾室,说出话来,六殿下又怎么能听?如今,能护着自己的,只有皇阿玛了!
情急之下,大公主居然真给忽悠到了养心殿来。
婉妃、璷嫔坐在西五间内,听着大公主絮絮叨叨,只觉得脑仁儿疼。丽贵妃啊丽贵妃,你在哪儿啊?
说曹操曹操到,丽贵妃带着玫妃匆匆赶来,到了西五间外,见了大公主跪地哭诉,也跟着跪下来,对着屋里就说:“皇上,臣妾奉皇后之命,审理谋害皇嗣之案。居然得知,乃是六福晋身边人下的手。皇上,您要给皇后姐姐母子——做主哇!”说着,抱着大公主,母女二人痛哭失声。
玫妃一看这阵容,想起了当年自己孩儿生下来就没喘气,兔死狐悲,跟着呜咽。
石达开躺在床上,看着璷嫔急的都快上火了,心生怜惜,伸手拍拍璷嫔胳膊。璷嫔扭头,对着石达开发狠:“别美了。今天这关要是闯不过去,我们死,你也别想活。”
石达开听了,闭口不语。这位娘娘的脾气,确实有些针对人了。
婉妃则是摇摇头,“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欺负他。”
重华宫又不是善茬,养心殿都快闹翻天了,如何会一点儿消息不知。平白被人冤枉,六福晋气的七窍生烟。加上身边有心人撺掇,命人去叫荣寿公主,自己带着人就要往养心殿赶。如今是什么时候,岂能退缩?
重华宫一动,奕訢可就真的要给搅进来了。然而,此时,六福晋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事关女儿、甚至六爷清白,怎么可能不着急?
佟佳氏、富察氏两位侧福晋得知,急忙赶到大殿,想要劝六福晋三思而后行。六福晋对着二人发怒:“你们不顾着荣寿公主,也要顾着爷。眼看着别人往爷身上泼脏水,你们不说与本宫同仇敌忾,还拦着阻着,难不成,你们两个就不是上了玉牒的储君侧妃吗?”
人都是有私心的。胡梅梅是,眼前这两位也是。六福晋说的对,她们是储君侧妃,六殿下好,她们不见得会过的好。六殿下不好,她们一定过的不好。因此,听了这话,也都不敢深劝,毕竟,六福晋出面,总归,还是有解决事情的希望。
六福晋这才冷哼一声,佛袖而去。两位侧福晋不好单留六福晋一人去,只得在后头跟着,看看哪里可能帮忙。
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哪知,到了重华宫门口,反而被拦住。
六福晋气的手指轻抖,指着挡在路前之人,狠狠骂道:“乌雅紫椹,别以为你是琳太妃娘家侄女本宫就得卖你几分面子!速速让开,否则,重华宫杖毙个把小小侍妾,不是办不到!”
紫椹面色不变,孤身一人正对着六福晋轻轻跪下,缓缓说来:“福晋杖毙奴才,着实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然而,福晋就不怕重华宫所有人,因福晋一时冲动,皆如蚂蚁一般,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六福晋气极,“本宫没空跟你嚼舌头,看在你是三格格生母份上,本宫暂时饶了你这一次无礼犯上。速速让开!”
紫椹抬头,直直望向六福晋,“福晋若是想过,就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六福晋则是气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