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乃是穆扬阿爱妾所出,自小,穆扬阿对这个女儿,就十分疼爱。父女俩多年未曾离这么亲近,眼看皇后一路上小心搀扶,穆扬阿心里头既高兴又心酸,对着阳光下背影,慢慢说道:“娘娘,您长大了。”
梅梅淡淡一笑,“是啊。父亲您的头发,也花白了。”
穆扬阿叹气,看看左右无人靠近,小声问:“皇上对您好吗?”
梅梅眨眨眼,红了耳朵干笑:“就那样吧。您和额娘——不都是如此吗?”
穆扬阿听完,笑着摇头,“怎么会一样呢?我听说,皇上这些年,只在您宫里住过。虽然次数不多,但这样的荣宠,已是难得了。娘娘,如有可能,还是自己生个阿哥吧。毕竟,家里头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梅梅低头笑笑,轻声答应:“好!”心里琢磨今天晚上,就让他住永寿宫吧。
父女俩说些闲话,临到永寿宫外,穆扬阿握住龙头拐,敲敲地面瓷砖,轻声问道:“费扬古的婚事,皇上怎么看?”
梅梅瞧一眼穆扬阿,微微一笑,“皇上说不管,那就是真不管。不过父亲,做姐姐的,自然是希望弟弟他能挑自己喜欢的。咱们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不需要再靠弟弟妹妹们联姻,来稳固家族地位。让费扬古自己决定,行吗?”
穆扬阿看一眼女儿,微微一笑,“好吧。若是这个媳妇真的不错,看在皇上、皇后的面子上,老奴睁只眼闭只眼算了。”皇上果然还是忌惮后族过大呀。娘娘,您受委屈了。
梅梅宽和一笑,扶穆扬阿进门。
宫门内,费扬古、刘如花得了李嫂报信,早就侯在门口。穆扬阿眯眯眼,指着刘如花问:“这就是刘黑三家大姑娘?”
刘如花敛衽施礼,飘飘下拜:“公爹大人安好?媳妇给您请安了。”
哟,这还没过门儿呢,公爹都叫上了!梅梅抬头望天,果然,刚开始面见皇后那份羞涩,已经成为绝唱了呀!
永寿宫内,初次见面,穆扬阿就给了刘如花一个冷脸,说什么满汉不婚,你想嫁可以,算做良妾,就这还是高抬你了。
刘如花没吭声,斜眼瞥瞥费扬古。机不可失,费扬古急忙表态,愿效仿王安石,不纳妾。
有了男人做靠山,刘如花放下心来,酣畅淋漓舌战承恩公,从炎黄二帝说到算经商战,从匈奴说到元朝铁木真。最后得出结论,所谓满汉不婚,根本就是没有天理。听得梅梅姐弟俩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这结论怎么弄出来的,依循什么逻辑。
继刘黑三之后,承恩公再次受了一肚子气,当着皇后的面,指着费扬古大骂:“瞧瞧你挑的好媳妇!哼,要想娶,我也不拦你。一文钱也别想从公中要。自己到外头找房子住去!”
费扬古张张嘴,呆呆地回答:“我没找你要银子呀!我自己有俸禄,养的起媳妇。”
刘如花噗嗤一声笑出来,从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塞到费扬古手里,“拿着,舅舅给的贺礼,先去找所院子,别离老宅子远了。等咱们有了娃,还要常常带过去,给娃他爷爷奶奶抱呢!”说着,对着穆扬阿笑笑,瞧那模样,还挺不好意思的。
穆扬阿看一眼皇后。梅梅对着穆扬阿笑笑,亲自端过茶杯奉上,“父亲喝茶吧。”
穆扬阿得了皇后台阶,气恼半天,还是端茶喝了一口。费扬古看了,知道老爷子算是让步了,笑呵呵上前行礼,说了一车好话,穆扬阿这才肯笑一笑。
几个人在永寿宫坐到太阳西斜,领了皇帝、皇后赏赐出宫。宫门外,承恩公府马车早就候着。刘黑三、刘夫人则是带着刘一朵等人高高兴兴等着。瞅见闺女出来,刘黑三哈哈大笑,指着身后大车,“大姑娘上车,咱买新房去。好好给你娶房女婿!”
得,一句话出来,费扬古回家,又多挨了一顿打。
打完儿子,穆扬阿回到大夫人院子里,嘴上说不管,还是嘱咐夫人:“把西边那个小院儿给费扬古收拾出来。等娶了亲成了家,也该好好立业了。”
大夫人笑着答应下来,当面叫来管家,细细吩咐下去。诸事完毕,替穆扬阿脱下棉袍,挂到衣架上,夫妻俩坐下说话。“今天见到主子娘娘了?她还好吗?”
“好,比那年回家省亲气色要好。”
大夫人欣慰点头,“那就好,养好了身子,若是能再添个小阿哥,咱们也能放心了。”
穆扬阿颇有同感,“是啊。主子娘娘年纪也不小了,趁着皇上心里有她,赶紧添个孩子,将来,咱们也不用成天惦记了。”
永寿宫后殿暖阁,梅梅坐在镜子前梳头发,心里琢磨白天的事。和他生个孩子?唉,好吧,总不能老这样暧昧着。瞧瞧人家刘如花,多爽快!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当有个不错的男人对你好的时候,别白白放过机会。
叫来王嫂,换好衣服,梳好头发,特意别上一朵百合花,吩咐李嫂铺好床,换上龙凤呈祥红铺盖,挂上并蒂莲花绿床帐,洒上西洋来的玫瑰香水。收拾停当,梅梅站在床前想了想,决定亲自去请皇帝过来——睡觉。
壮着胆子,狠狠心,拢拢披风,梅梅咳嗽一声:“到养心殿。”
永寿宫与养心殿之间的小巷再次发挥了极大作用。皇后一行不曾惊动外人,安安静静到了养心殿外。天色刚刚擦黑,崔玉贵托着佛尘,四处巡视,嘱咐小太监们小心火烛。一转脸,瞅见皇后进了院子,急忙上前行礼。
梅梅抬手,“起吧。烦劳崔公公通传一声。”
崔玉贵急忙答应,顺口提醒一句:“璷嫔娘娘刚来。皇上挺高兴的。”说着,扭身进去通报。
梅梅听说璷嫔在里面,不高兴地撇撇嘴,转身要走。王嫂眼尖,轻轻拦住,小声劝道:“主子娘娘,璷嫔不是刚来么。皇上高兴,您也应该高兴才是啊!”
梅梅低头,“嗯”一声。不多时,崔玉贵就高高兴兴来请。梅梅跟着进了西暖阁,就听皇帝与璷嫔朗声说笑。瞧见皇后进门,妆容艳丽、略带羞涩,康熙一颗老心肝儿忽悠一下,含笑点头,“来了。朕刚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梅梅解下披风,递给王嫂,笑着越过璷嫔,坐到前头,隔开二人,笑着问:“皇上说的好消息,莫不是与费扬古有关?”
康熙点头,“不错,丢失的军火,悉数找到了。不用担心费扬古脑袋了。”
璷嫔给皇后行礼之后,座位就被占了,不愿意坐到皇后阴影里,只得站在皇帝跟前,笑着凑趣:“臣妾就说主子娘娘听了一定高兴。主子娘娘,您猜,这批军火,是谁找着的呀?”
梅梅笑着低头思量一番,斜眼瞧康熙:“莫不是大阿哥载淳吗?山西靠近蒙古,军火丢失之处,离承德也不算太远。”不是杏贞她们母子立了功,璷嫔怎么能跑过来勾搭我男人?
康熙眯眼,皇后这小眼神——可是不对劲呀!屈屈腿,顺手盖住脐下三寸。
皇帝、皇后异样,璷嫔倒是没多在乎。皇帝高兴,大黄昏的,叫她来说话,可是多少年都没遇到过的事。别说她自己,就是宫里其他姐妹们,也是没有的境遇。熬了多少个漫漫长夜,独守空闺,每日里被窝里冰凉冰凉,夜里睡着睡着,都能冻醒。有时候,璷嫔觉得都快要撑不下去了。杏贞姐说的对,女人,也是有欲望的。低头捏捏手指,璷嫔小心看一眼皇后,论颜色,皇后容貌,后宫之中,几乎无人可比。只是,今日皇后乃是主动求见,而自己则是圣旨宣召。皇上,一定会留下自己吧?
看一眼皇帝侧脸,璷嫔低下头来,抿嘴而笑。
梅梅侧目,瞥到璷嫔粉面含春、含羞带怯,料想她没琢磨什么好事。心里掂量掂量,也知道大阿哥立下大功,皇帝势必要对叶赫那拉家人好点儿。忍住心里酸涩羞臊,勉强笑笑,“恭喜皇上了。臣妾带来点儿小点心,正好璷嫔妹妹也在,你伺候皇上用些吧。冬天了,晚上地气寒,伺候皇上早些睡,别着凉了。”说完,扶着王嫂站起来,笑盈盈地对着皇帝行个礼,扭头走了。
璷嫔心知皇后吃醋,有些担忧。奈何帝色当前,那点点担心,哪里比得上搂着男人睡觉得劲?当即行礼恭送皇后,接过来点心放下,打开给皇帝瞅瞅。陪着说一会儿话,夸奖夸奖大阿哥如何聪明能干。眼瞅着天色黑透了,这才笑着站起来,蹭到皇帝跟前,柔声问:“万岁爷,天色不早了,早点儿安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