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听了,愣上一愣,随即明白康熙话中所指,抿抿嘴唇,正色回答:“今天,臣妾家亲戚要来。”说着,端坐在桌前,起筷子吃饭不提。
康熙憋闷,怪不得,今天故意拿小眼神儿勾搭,原来,是有恃无恐啊!哼!
气归气,皇后明示暗示,康熙还是听懂了。要想社会安定,就要为百姓解决就业问题。而应对那些获罪家眷最好的办法,是指一条更好的路子。
第二天小朝会之后,与军机处大臣商议,依照肃顺等奏表,定下前总管内务府大臣、现阿克苏办事大臣舒兴阿、总管内务府大臣宝鋆监察不力之罪,降职流放新疆,判几位内务府领事终身监禁并抄没家产、收回朝廷所发房屋,仅留数间,供家眷度日。
判决书下达当日,康熙对着群臣诉苦,说什么“朕力行节俭,没想到,内务府还是贪得无厌,其行其状,甚于硕鼠。这些人本该抄家灭门、流放九族,朕不忍心看着丈夫之罪,祸及妻孥。故而,行****,免了他们抄家灭族流放之苦。”瞥一眼奕訢,“六弟呀,这些人,虽说是奴才,可是,几代人为皇家办事,早就习惯养尊处优、不通俗物。一旦没了贪腐所得,哪怕是朝廷宽厚,所拨房屋,过不了几天,也全叫这些败家子倒卖一空。你看,给他们找个什么差事,叫他们得以度日呢?”
奕訢想了想,“皇上,现今陕西、蒙古正在建厂,不若,让他们做工去吧?男丁可以到军工厂、钢铁厂,女眷能到纺织厂。”
肃顺低头撇嘴,还去做工呢,那帮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一步喘三喘,到了陕西、蒙古,不纯粹给人家蒙古亲王、陕西总督添负担么!
康熙忍笑摆手,“那么重的活,朕不忍心呐。”
不忍心您还判了他们当家的罪!众臣正嘀咕着,户部尚书文祥出列,“皇上,臣看此次获罪家族,大多是内务府参与买办、皇商之家,或者与皇商有姻亲故交。如今,朝廷正是开放口岸、对外通商之时,不若,让那些世家子弟,学做外贸?”
大学士灵桂低头,“文祥你真够狠的。好好的旗人,做什么生意!那是贱民才操持的生计。”
康熙听了,则是拊掌大笑,“不错,此话深得朕意。文祥啊,这件事,你跟荣禄去办吧。他不是才升了户部侍郎吗?年轻人,多锻炼些好!”
灵桂听了,心里也不敢再埋怨了。荣禄谁呀?那是自家姑爷,万岁爷摆明了想提拔姑爷,就是再反对,也不能在这当口上,给姑爷挡道不是?
文祥拱手应下。
康熙暗自得意,皇后说的是,有了更好的出路,那些人的就业问题,就不用朕操心了。
接下来,就是为内务府换个体制的问题了。
商议完内务府编外人员就业问题,康熙又命崇琦拟旨,着军机处、六部商定内务府改制。并且明确指出,内务府制度,已经不能适应朝廷新政,必须彻底改革,从根上清除贪腐、勾结问题。
说到这里,康熙瞥一眼奕譞,原本,这件事交给老七最为合适,只可惜,谁叫他娘是乌雅氏呢!叹口气,“你们商议定之后,上个条陈给朕。这件事,由文华殿大学士肃顺主持。”
奕訢低头,恭敬应下,侯皇帝无事,带着众臣告退,回朝房议事。肃顺跟在最后,出了门槛,想了想,还是折身,对着守门太监拱手:“烦劳公公通报,大学士肃顺有事启奏万岁。”
这天,承恩公府大夫人协姜夫人前来,送来庄子上新下的西瓜、黄瓜、豆角,说是给主子娘娘尝尝鲜。又捎来两麻袋宁夏特产,说是费扬古孝敬娘娘的。梅梅留两位夫人吃饭,一时忙了些,给康熙送饭,就晚了一刻。
到了殿外,梅梅停住脚步,转身接过来王嫂手中食盒,亲自抱进殿内。恰巧肃顺从殿里出来。二人一照面,肃顺略行个礼,低头走了。梅梅则是微微一笑,依旧领着王嫂、牡丹给皇帝摆饭。
刚才那一幕,康熙看的清楚。虽然,他不知道二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很清楚,皇后眼中,再也不会出现肃顺的身影。
看着饭菜摆好,都是时鲜蔬菜,康熙轻松笑笑:“内务府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手,居然还能送来这么鲜的菜,真是难得了。”
梅梅听了,噗嗤一笑,吩咐王嫂带着人到外头伺候着,坐到康熙对面,小声解释:“等他们?咱早就饿死了。不瞒您说,自从去年您整治内务府以来,他们送来的东西,我就不敢再用了。尤其吃的东西,都是叫承恩公府直接从庄子上拉来,我先试过没事,这才敢做好了饭给您送来。别说我,就连祺妃她们几个内务府没人的宫位主,连同公主所里,我都提醒过了。重华宫那里,我悄悄知会过六福晋。大人还好,那里头,可是有好几位小主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总要为孩子们着想才是。”
康熙看皇后一眼,想想肃顺方才说的话,点点头,“难为你,自家一堆的事儿,还要替老六家的操心。”
梅梅笑笑,“也没什么,不过两句话的事。您别看我跟六弟妹面上看着不亲,其实,我心里头,挺稀罕这人的。”
“哦?”那个拎不清的,有什么好稀罕?
梅梅笑笑,没做解释。过了一会儿,看康熙一直在看自己,只好笑着说:“六弟妹长大了,经过这几年,成熟不少,说话做事,让人看了心里喜欢。”
康熙点点头,“瓜尔佳氏的姑娘,还是靠谱的。”隔了一会儿,笑着对皇后说了一句:“其实,朕也挺稀罕你的。”
梅梅低头喝粥,只作没听见。等到康熙吃完饭,收拾碗筷时,不小心,手一滑,筷子砸到炕桌上。康熙伸手捡起来,递给崔玉贵,命他们收拾好退下,轻声埋怨皇后:“你抖什么?”
“我……”梅梅低头,不肯说话。康熙也不催她,二人隔着炕桌,对面坐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淡笑静候。皇后不说话,康熙也不吭声。这个皇后是个性子怪的:表面上看,温柔大方,标准的一位封建皇后;其实,她的内心,敏感而刚烈,犹如一块青石,坚硬坚硬的。要想得到她,只有水滴石穿。
梅梅心里也在忐忑不安。
每天净对着一个人,就是块石头,也能产生感情,更何况,这家伙还时不时弄些甜言蜜语,搞些糖衣炮弹袭击。原本以为,送几个美人儿嫔妃到他跟前,定然就能转移其兴趣。哪知道,百年好色君王,居然专一起来。以前他不明说,自己只当不知道,如今直接告白,可要如何回答是好?
康熙等了半天,只见皇后交错握着两只手,老老实实坐在一旁,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自己先笑了,靠过来,拍拍皇后后背,“行了,你也别不好意思了。你我夫妻,闺房之中,什么话说不得?总一本正经、相敬如宾,就一定好了吗?”
梅梅听了,低头笑笑,“您说的是,是我太古板了。”
康熙差点儿没笑出来,古板?你不看看,自从你来后,宫里规矩都改了七七八八了,还古板?顿了顿,换个话题:“肃顺说,这次内务府大反腐,朕不看奕訢情面,接连流放了他的连襟之父与幕僚。他说,他很担心,朕与储君会因此产生隔膜。你怎么看?”
梅梅急忙摇头,“此乃朝政,我不懂。”
“虽为朝政,也是家务,就拿你懂的说吧。朕并不是非要你想个办法出来,不过是,除了你以外,不知道还有谁能说了。”
梅梅回头,看一眼康熙,轻声问:“皇上,那您希望,您与六弟之间起冲突吗?”
康熙没有回答,对于皇帝跟储君之间的关系,他并没有处理成功的经验。
梅梅叹口气,“五年了,从您开始施行新政以来,五年了。这五年里,您与六弟精诚合作,国家逐渐兴盛起来。然而,积弊难返,别说一个五年,就是三十年成就,只怕,离您最开始的设想,还差许多吧?”顿一顿,慢慢说,“臣妾惶恐,斗胆说一句:不管什么关系、什么时候,矛盾总是存在的。请您不要害怕产生隔膜,您应该关注的,是如何与储君求同存异。六弟夫妻两个,都是性格纯正之人,骄纵脾气是有,但是,若论小心眼、阴谋诡计,臣妾还没见过他们私底下用。皇上,这次内务府事件,六弟夫妻俩若是明白您的苦衷,也一定会支持您的。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