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来到钟粹宫时,天色朦胧,快要亮了。钟粹宫粗使宫人已经点上灯,窸窸窣窣穿衣服,准备清晨洒扫。听到外头叫门,急忙拉栓开门。康熙站在门外,瞅见门开了一条缝,飞起一脚,连门带人踹开,闪身入内。
张德全、崔玉贵紧紧跟着,顺便低声吩咐:“都别咋呼,都别咋呼。伤着了没?主子踹你,是看起你,是你的福气,知道不?出去可别瞎嚷嚷!有人问起来,要谢主隆恩,谢主隆恩,知道不?”
呸!我谢你啊!
不说那倒霉宫人如何趴在地上揉着肚子哼哼,康熙摆手,甩众人在前院,自己大步进了后院。与前面开始热闹不同,钟粹宫后院,因是皇后休息之处,白天尚少人来,更别说黎明前夕。一路上憋了不少火,来到东三间门前,康熙反而有些踟蹰。崔玉贵说,皇后三更才回。想必,她对养心殿之事,也该清楚了吧?
哼,一定是想好了对策,在这儿等着朕呢!
想到这儿,康熙聚起胸中闷气,抬腿一脚踹开屋门。守夜宫女惊呼:“贼!抓贼!”一声叫嚷,打破黎明之前的宁静,惊起屋里屋外一阵慌乱。康熙冷哼一声,推开门,沉声丢下句:“是朕,别喊!”摸黑进了里屋。借着窗口荧荧白光,摸到床前,左右脚齐使劲,提提腾腾甩掉靴子,扔掉披风,一头钻进床帐里。今天要是不办了你,朕就不叫“金三康”!
梅梅辛苦一天,原本十分困乏。奈何心中有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刚刚有些困意,就听外头胡腾一声,紧接着嘈杂忙乱。宫女惊呼之后,就见一个黑影,熟门熟路,闯了进来。奇怪的是,外头反而安静下来,只听见一阵穿衣声、打水声,有条不紊。
等黑影钻进床帐,不等他往床上压下来,梅梅一跃而起,脚踹膝盖,迫使其半跪下来。一只胳膊肘顶住来人胸膛,一只手就势掐住那人咽喉,肩膀使上七分力,往后一扛,没费多大劲儿,就把来人摁到床板上。看身形,梅梅已有九分明白此人是谁。嘴上却不道破,故意给他难堪:一屁股坐到他后背上,揪住耳朵小声喝问:“什么人?谁派你来的?还有几个同伙?说!”
康熙趴到薄被里,双手握拳,砰砰砰捶着床板连声哀怨:“他爷爷的,穆扬阿你教什么不好,偏偏教皇后防狼术!”
外头绿叶、红云等人只听见屋里床边砰砰作响,期间皇后小声低喃,还以为是帝后二人正在进行夫妻生活,自然不好进去打搅,全都乖乖的穿衣服起床,到外头打水洗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康熙捶了半天床,不见外头有人进来查看动静,心里头,也不好意思直接张口喊人。活是多少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坐在屁股底下,逼问“有没有同伙”?
康熙愤懑了,皇后啊,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情,他能有同伙吗?
想到这里,回过神来,不对呀,朕是来找皇后兴师问罪的,怎么反而被皇后擒住了?
天色渐亮,窗户上,现出鱼肚白来。床帐内,光线模糊中,能看清人脸来。
康熙不回话,梅梅也不好总压着他不起来。手上用巧劲,不轻不重在康熙耳朵上捏一下,循循善诱:“说吧,你是谁,要是坦白交代,或许,事情禀报到皇上那儿,还能给你留个全尸。”说着,悄悄溜下来,站到床前。
康熙悲愤异常,揉着胳膊,酸疼酸疼,扭头冲皇后发火:“我是谁我是谁,我是你亲男人!”说一说完,看一眼床前皇后正抹眼泪,顿时哭笑不得,皇后啊皇后,朕这还没发火呢,你这一副怆然欲泣的模样,从何说起呀?
梅梅抽抽搭搭,摸着眼泪埋怨:“臣妾如何没想到是皇上您?钟粹宫是什么地方?一个小蟊贼,怎么能说进就进来了?可是皇上,乍然之间,您让臣妾如何料到,一国之君,好好的大门不走,怎么就跳了窗户?钟粹宫好歹也是国母寝宫,臣妾哪里会想到皇上真把这当成那个——那个胡同。皇上啊,就算臣妾神机妙算,一时情急,怕万一真是那等宵小,为保清白,实在是容不得一丝大意。伤了皇上,臣妾请罪。还请皇上看在臣妾为保国母清誉,不得不为之,从轻发落吧。”说着,风流婉转跪了下去。膝盖一接触到地面瓷砖,“吱”的一声,真凉啊!忘了前两年有次跪康熙跪的时间长,膝盖落下毛病了。
“你——”清白?你还真说的出口。你为保清白,那朕成什么了?半夜入室强占良家妇女?康熙刚要发火,窗外崔玉贵哎呀一声。康熙皱眉,喝问:“什么事?”
崔玉贵揉着脚面,一面瞪张德全这个奸佞小人,一面忍痛回话:“主子,该上朝了。”小张子,你等着,下回咱家一定踩回来!
康熙忍了半天气,终究还是公大于私,哼哼着应道:“知道了,还不进来伺候朕更衣。”
宫女、公公们这才推开门扇,掀开帘子,鱼贯而入。
趁康熙与崔玉贵说话之际,梅梅站起身披了件衣服。等众人进来,亲手湿了帕子,给康熙擦手擦脸换朝服。
系扣子时,梅梅垂眸,思量着康熙怕是火了,手指有意无意划过康熙脖子,嘴里小声说道:“皇上今晚——早点儿睡吧!”
康熙眯着眼,看皇后装模作样充贤惠,两只手时不时东暗暗西摸摸,听了她的话,抿嘴一笑,“皇后也早点儿睡,今晚——啊!”
梅梅红了脸,低头不语。暗暗思量如何糊弄过去。
康熙好容易搬回一局,忙着上朝,坐御辇赶往乾清宫,留着满腔心思,一心盼着天黑再跟皇后“较量”、“较量”。
朝上说的,无非是最近奕訢新政如何,肃顺海军建的怎样。事情刚开始,虽然有些艰难,总归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大步迈进。
说完大方向,就是琐事。因两广总督空缺,吏部问康熙如何安排。康熙想了想,问奕訢:“李鸿章与荣禄,哪个更能胜任?”
奕訢听了,笑着拱手回答:“一为能臣,真才实干;一为忠奴,体谅上意。臣弟认为,皆可。”
肃顺站在一旁,红着眼睛冷笑。可不是,两个都是得了你赏识的。
康熙听完奕訢的话,看肃顺一眼,由衷感慨,“李鸿章也不容易啊!”当即点了李鸿章做两广总督,荣禄为青岛海军大营副营长,归肃顺直接调配。历史评价,荣禄是条狗,既然如此,就让这条狗去咬肃顺吧!哈哈!
康熙又提了崇琦为河南乡试主考官,即日赴任。因其为正史上阿鲁特氏皇后之父,散朝之后,康熙特意召见,垂问一番、教训一二,顺便问些闲话。得知崇琦女阿鲁特氏确实与大阿哥年纪相仿,且品行端庄,康熙点头,“女儿也是传后人。爱卿当好生教导。将来,或许可以光耀门楣。”
崇琦不解皇帝话里意思,只是在大殿之上,不敢多问,待回家,与夫人瓜尔佳氏商量,求夫人娘家嫂子爱新觉罗氏什么时候进宫了,帮忙打探打探。崇琦临行前,特意带着女儿去了亡妻娘家,跟前岳父、郑亲王端华辞别。端华见了外孙女,想起早逝女儿,又是一番唏嘘。听崇绮托付,爽快答应什么时候方便,就让肃顺帮着问问皇上打听外孙女,究竟是为何事。
这边崇琦暂且安下心来赴任不提。养心殿内,康熙可是暗暗激动的紧。一下朝,回到养心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儿。大公主颠颠跑过来行礼,说是奉皇母之命,前来送饭。
快到中午,又有钟粹宫总管太监书海泉送来一双黑布鞋,说是皇后亲手做的。换上一试,十分跟脚熨帖。摸着鞋帮坐在炕上,康熙咧开嘴乐了,自认为魅力无边,一心一意批折子,就等着晚上来呢!
因六月天热,御膳房照例进了一盘西瓜。康熙想着这些日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大胆尝了两口,消消火气。
收拾完毕,敬事房总管大太监送来绿头牌。康熙瞥了一眼,想起皇后芯子或许与众不同,摆摆手,“到钟粹宫跟皇后说一声,朕今晚到她那儿歇着。”
大太监跪在地上听了,心里一阵叫苦,挨挨蹭蹭半天,才小心回答:“万岁爷恕罪,主子娘娘早些时候派人来说,今日身上不爽利,不能伺候万岁爷了。”万岁爷三年多来,从来都没说过翻绿头牌,怎么今日——好生反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