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笑一番,费扬古引荐左宗棠、曾国藩给德穆楚克札布。二人听说这位是蒙古郡王,皆行礼问安。左宗棠是得胜将军,行礼动作流畅欢快。石达开等人则是多少有些扭捏不安。
德穆楚克札布看在眼里,心中有谱。毕竟二人皆是皇帝看重之人,不敢托大,急忙跳落马鞍,回礼之后,引一行人面见身后之人。
费扬古官职低,最后见礼。一听眼前这位东珠顶子的大爷,就是鬼子六。老实磕头,口称:“奴才费扬古给六殿下请安!六殿下好!”
奕訢见这个费扬古,头皮青青,没有一根头发,哈哈笑了,命他起来,问:“这是怎么了?弄成这样?”
费扬古也不恼,嘿嘿一笑,摸摸头皮,“南边儿热,一下子剃光了,凉快!”不过是个降将,也值得储君亲迎?
他哪里知道,奕訢此番前来,不为石达开,而是为了他这位国舅。
当着众人的面,奕訢自然不能问曾国藩、张之洞等人如何,只是叫来石达开,恩威并施一番,带一行人进城。入西华门,赶到养心门外,借口说还有事要处理,奕訢回到军机处当值,顺便带左宗棠离开。留德穆楚克札布一人,陪着石达开等人打哈哈。
不一会儿,小太监跑来,嘴里喊着:“宣石达开将军觐见!”
石达开听言,急忙理理衣服,迈步随小太监入内。
费扬古站在门外,袖着手,一面跟德穆楚克札布叙旧,一面打听些京中闲话。
德穆楚克札布随口说了一些。不过都是些大众新闻,上了抄报的东西。说着说着没意思了,随口说了句:“主子娘娘贤德,听说,每天中午,万岁爷都要吃主子娘娘做的饭呢!”
说话间,月华门那边,施施然过来一队仪仗,赫然乃是皇后凤驾。后面一乘小轿,乃是嫔位主规制。
德穆楚克札布急忙领着费扬古侧身让路、躬身行礼。凤驾前,总管太监老远就喊:“主子娘娘有旨,固伦额驸无需多礼!快免了吧!”
凤驾徐徐而过。德穆楚克札布这才抬头,笑着对费扬古说:“瞧瞧,皇后送饭来了。你等着,一会儿石达开就出来了。等皇上吃完饭,就轮到咱们了。”
费扬古正要说话,一阵微风,从北往南,吹过皇后仪仗,只见一个宫女抬袖子遮脸,衣襟上帕子便给吹跑了。
事有凑巧,一方帕子,打着滚儿,恰好吹到费扬古脚前。
那宫女不好上前来讨要,只得央求总管太监书海泉。费扬古也不多说,扫一眼脚下帕子,笑呵呵拾起来,递给小书子,顺口说:“好别致的花纹啊,内务府织作坊手真巧。”
小书子一听就乐了,“这位可说错了。这帕子是主子娘娘亲手绣的。因为旧了,才赏给奴才们使的。”说完,行个礼,急匆匆向前赶凤驾去了。
费扬古垂眸,“主子娘娘?”
果然如德穆楚克札布所说,不一会儿,石达开就出来。礼部侍郎、兵部侍郎陪着,请上德穆楚克札布,带上费扬古,一同到武英殿吃饭。
康熙召见石达开,约莫半个时辰。看他虽然农家出身、未经科举,难得为人敦厚豁达,问他排兵布阵之理,回答亦井井有条,最喜他性情敦厚,并非云南王之流奸佞之人,随即起了三分用才之心。
等到安抚石达开一行之后,皇后带着璷嫔来送饭,康熙想起石达开一命,乃是皇后亲弟费扬古所救。有心在皇后跟前卖个巧、讨个好,指着桌上一盘粉蒸肉,“来呀,这个给费扬古送过去。就说是你们主子娘娘赏他,奖励给他安心办差的!”顺便指了一盘鱼香肉丝,赏给石达开。
崔玉贵急忙躬身答应,带着小太监,装好了粉蒸肉,趁热赶到武英殿送饭。不一会儿,崔玉贵就回来禀报,说费扬古侍卫前来谢主子娘娘恩典。石达开也来谢主子赐饭之恩。
梅梅听言,站起来就要带着璷嫔回避,哪知康熙笑呵呵一摆手,“既然是来谢你的。你就留下来吧。你们姐弟也有十来年没见了,趁今天好好说说话。”当即命石达开在外头磕个头,赶紧回去接着吃饭,不必多礼了。宣费扬古觐见。
璷嫔见状,悄声向皇后说一声,行礼告退。出养心殿,到殿外,坐上轿子先回去。路过养心门,掀开轿帘一角透气。
只见一小青年咋咋呼呼飞奔入内。身后,一个中年男子,虎背熊腰、鼻直口方、沉稳厚重、相貌堂堂,对着大殿磕头,随后侍卫们陪着,箭步离开,只留下一个宽厚的背影。
久居深宫,少见男子,猛然见到这么伟岸的男人,璷嫔只觉面红耳热,心中一阵乱跳,按按心口,小声吩咐:“走慢点儿,颠的慌!”
再说费扬古,得了召见旨意,一刻也不愿耽误,飞奔着进了养心殿,到东暖阁外,整整帽子、衣领,躬身入内。对着皇帝磕了头,抬头瞅见皇帝左手边,一位少妇端正坐着。模样与自家母亲姜氏有五分相似,神态则更像嫡母爱新觉罗氏。费扬古也不行礼,瞪着眼睛打量,直到瞅见皇后手中帕子一角,绣纹鲜艳,这才安下心来。不等皇后开口,几步上前,一头扎进皇后怀里,大哭着连叫几声:“姐呀,姐呀,我一个爹、一个妈、亲了二十多年的亲姐姐呀!我的亲姐呀,啊啊啊!”
梅梅吓了一跳,这人谁呀?见了皇后都不行礼,就知道拿眼睛乱瞄。直到听他这么哭叫,刹那间明白过来,捧住费扬古光脑瓜子,含着泪、颤着声,小心问道:“你是——三儿,小三儿?”
康熙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小三儿?”皇后啊,多亏费扬古不是你妹妹!要不然,你这么一句话出来,整个钮钴禄家闺女的名声,都得坏了不可。
转念一想,不对呀。眼前这俩人,一见面,都亲密非常,饶是皇后素来庄重,也激动的双泪盈眶,更别说费扬古这么个狂徒,恨不得钻到皇后怀里撒娇。康熙眯眯眼,这俩人——真是亲姐弟?别再是上辈子的小情人儿吧?
康熙不由自主摸摸脑袋,嗯,乌金翡翠圆顶东珠帽,还好,目前为止,还是明黄加纯黑色!
康熙老爷子担忧完自己帽子颜色,梅梅跟费扬古也及时恢复常态。各自擦擦眼泪,费扬古站到皇后身后,梅梅赔笑对着康熙说道:“十多年没见,臣妾与费扬古一时激动无状,还请万岁爷责罚。”
康熙冷笑,“皇后与国舅姐弟情深,朕看了,也十分欣慰呀!”
梅梅低头,微笑不语。费扬古则伸着脖子搅混水,“那是,皇上您不知道。俺们姐弟俩从小胡闹惯了的!别看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面。猛一见面,还是可亲!这就叫血浓于水。”
康熙对着皇后一笑,“费扬古可真有意思。”有意思!
梅梅陪着笑笑,“这孩子从小就惯成这样。您不知道,上次两位承恩公夫人来,提起他,又爱又恨,恼上来,恨不得抓回去暴打一顿呢!”
“是吗?”康熙眯着眼睛看费扬古,费扬古丝毫不觉尴尬,乐呵呵摸摸脑袋,“没那么严重吧?我觉得我还挺招人喜欢的。”
梅梅抿嘴一笑,捏起帕子按按眼角,站起来对康熙行礼,“皇上召见费扬古想是有政事要说。臣妾先行告退了。不知道晚上吃什么,臣妾好吩咐璷嫔去准备。”
康熙瞧皇后一眼,“怎么,今天该璷嫔当值了?”
梅梅讪笑,“正是。”刚才人家一个大活人在你跟前伺候了半天,您老儿就没瞅见?
费扬古一听有吃的,急忙对着皇后举手,“姐,我要吃饺子,猪肉白菜馅儿的,现在就要。”说完,还乐呵呵地冲康熙问:“万岁爷,皇宫有猪肉吧?”
康熙见问,哭笑不得,“有,管够!”
梅梅瞪费扬古一眼,“想吃自己做,爱吃不吃,饿死拉倒。”说完,径自带着绿叶、红云举步离开。徒留费扬古在身后嘟囔:“我是你弟弟,你一个爹一个妈亲了二十多年的亲弟弟!”
看着费扬古吃瘪,康熙反而高兴,招手叫他站到身边,细问这大半年在南边,帮着平乱之事。说起费扬古鼓动戏班子排新戏,拖着一帮假道士、真大夫四处游走,给老百姓送大戏、看诊送药之时,顺便宣扬洪秀全的“邪教”乃是害人思想,康熙乐了,“这样,老百姓就听你的,反了洪秀全那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