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康熙迈步进了大殿,一眼瞧见皇后身后,一左一右,两位中年妇人齐齐行礼。二人皆着一品夫人朝服,其中一位,眉眼中,依稀可见皇后神态。登时明白,今天,乃是皇后娘家母亲探亲日子。随即笑笑,走上两步,虚扶一把,嘴里说道:“承恩公夫人来了?近日身子可好?”
姜夫人眼见亲生女做了皇后,还要天天给人洗菜做饭,心里不待见这位皇帝女婿。可是又不敢生气,只得退后一步,站到大夫人身后,低头装傻。
大夫人无奈,只得赔笑回答:“主子万福!奴才们来给主子娘娘请安!”
“嗯,好啊。咱们亲戚家,就该常走动走动。免得生疏了,女婿见了丈母娘都不认识。”说完哈哈大笑。
大夫人听了,连忙领着姜夫人告罪。皇帝认她们做岳母,她们可不敢心安理得地受了皇帝这么个大礼!
康熙也不计较,率先坐到皇后常坐的交椅上,请二位夫人落座。今天南边传来喜讯,老康高兴,一面等皇后做好饭端来,一面跟两位岳母好好唠唠家常。看一眼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估摸着是皇后请二位夫人吃饭。仔细瞅瞅,抿嘴笑了,“寻常人家,丈母娘来了,哪个女婿不是赶紧好酒好肉招待。可笑咱们天家,反倒少了这么多礼数。”
大夫人急忙起身回话:“奴才们哪里敢劳动主子。只盼望主子、主子娘娘能平安康健,就是奴才们最大的福分了。”
康熙听了这话,点头微笑,“大夫人贤惠名声,在娘家时候,皇家宗室里头,都是知道的。”接着高兴地说,“这些年,您相夫教子,不仅教出一位仪态万方、端庄贤淑的皇后,也教出一位国之栋梁啊!”说着,对着姜夫人笑笑,“皇后常常跟朕提起,两位夫人亲如姐妹。今日一见,比皇后所言,更亲呢!”
大夫人、姜夫人急忙起身,连声说不敢。
康熙摆手,“二位可别说不敢,后宫不得谈论政务。等您二位回家,就知道了。”说完,一阵朗笑。
二位夫人还在疑惑,皇后带着宫人们端饭菜回来。刚灭了太平天国,又得了好几位国之栋梁,康熙心情舒畅,且因在皇后宫中,没心思讲究什么礼数规矩,乐呵呵地请两位岳母陪着,皇后立在一旁,端茶倒水,伺候着用膳。
饭桌上,大夫人、姜夫人亲眼看着女儿粒米未进,尽招呼皇帝了。虽喜皇后贤德,却忧女儿劳苦。二人无心多食,陪着皇帝,好容易挨过吃饭,匆匆告退出宫去了。
果然,没过几日,穆扬阿就兴高采烈地对二人说:“费扬古有信儿了,要回来了!这一回,他立了大功了!”
姜夫人听了,立马撺掇着大夫人往皇宫里递牌子,要亲自告诉皇后这个好消息。
倒是大夫人稳重,笑着拦下,“你呀!这么大的事情,宫里肯定就传遍了。还怕主子娘娘不知道吗?再说,主子娘娘一天到晚忙的很,咱们无事,就别去添乱了。”
姜夫人听了这话,想起那日见女儿,堂堂国母,竟然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连个大户人家小妾都不如,登时无语垂泪。
穆扬阿奇怪了,“儿子回来了,你还哭什么?”
姜夫人摇头,“不是儿子,是闺女!”
“闺女?娘娘?她怎么了?”
姜夫人不敢明说,倒是大夫人苦笑着说,“咱们家的姑娘在那里头,成天也见不到家里人,娘家也没个合用的。好在,费扬古快回来了,又立了大功。往后,娘娘大概就、就不用天天下厨了吧?”
姜夫人听了这话,越发难过,“老爷,那天去见娘娘回来,我们都不敢跟您说。娘娘她——她过的是丫鬟厨娘的日子哇!”
穆扬阿一听,愈发奇了,“皇后做丫鬟?”
穆扬阿见两位夫人一个个红了眼圈,说是皇后娘娘在宫里如何如何苦熬,登时急了,“快说说,怎么回事?万岁爷怎么会让娘娘做丫鬟的活计呢?”要知道,朝堂上,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可是不止一次夸过皇后如何贤德呢!今年宫里放出三百多名宫女,哪个回到娘家、嫁进婆家,不是说咱们娘娘如何宽厚惠下。怎么就成厨娘了呢?
姜夫人只管流泪,不肯细说。大夫人无奈,掉了两滴泪,坐在穆扬阿左手,把那日去钟粹宫看望皇后情形说了一遍。完了叹息,“依我看,宫里头,其他娘娘对主子娘娘都是极为尊敬的。就是,可能、大概,是咱们娘娘做饭太好吃了。所以……”
听到这里,穆扬阿反而不急了,笑问:“这么说,皇上去钟粹宫的时候,很是悠闲自在,对你们,也没讲多少规矩。支使咱们娘娘,也随意的很,全然没有生硬之举?”
大夫人仔细回忆一番,点头:“老爷说的是,万岁爷跟咱们娘娘说起话来,很是随意。我听着,好像还故意挑刺,说娘娘做的排骨不够酥,让娘娘晚上做宵夜的时候,注意一下呢!”
穆扬阿摸摸胡子,咧嘴一笑,“你们姐儿俩呀,放心吧。咱们娘娘的椅子,坐的稳着呢!”说完,背着手出了正堂,到书房看书作画去了。一面走,一面乐:俗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皇帝若是跟皇后相敬如宾,反倒说明皇后在他心里,只不过是坐在正妻位子上的人,仅此而已。咸丰八年,为什么不经选秀,就把祺嫔从母家直接抬入承乾宫?不就是皇帝准备抬举一个出身高贵的嫔妃,好预备着下一位皇后吗?要知道,那两年,家里可是为闺女狠狠捏上一把冷汗呢。
如今好了,皇帝每天都要吃皇后做的饭,当着娘家人的面儿,还能跟皇后闹个小别扭。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心里,有咱家闺女!可惜,正堂里那俩老货,女人见识,不明白!呵呵!
不说穆扬阿如何高兴女儿地位稳固。康熙稳坐朝堂,命海军总理大臣肃顺与怡亲王载垣沿海路,依次至新建城市大连、青岛、烟台、旅顺、厦门等地,监督海军、海军基地创建情况。命奕訢专心办理洋务革新,创立总理外务衙门。另外,命曾国藩、左宗棠等人,原地发放太平天国普通士兵,特旨大赦。召费扬古陪同降将石达开等人回京面圣。
费扬古托曾国藩上表,说自己并无官职,不宜担当此任。并说,这次石达开等人归降,乃是圣上洪福、百官齐心,感化石达开等人归顺。自己怎么好意思争功。请皇帝另派他人。
话是这么个话。谁知道,曾国藩文笔奇佳,因在攻打太平天国之时,得了费扬古大力协助,有心回报一二,将费扬古表折润色一番,誊写上报。并将费扬古在当地所做教化之功,一一写明上奏,好一番夸奖。
康熙看了,更加喜欢这位国舅。亲自拟旨,封费扬古为二等御前带刀侍卫,命他协助左宗棠,陪同石达开等降将入京。
也多亏了让费扬古跟着。左宗棠此人,性格极为刚硬,最不喜欢脊梁骨打弯之人。一路上,没少给石达开等归顺兵将脸色看。
可怜石达开,自揭竿以来,几乎每战必胜,加之治军有方,深得军民敬重。哪知天国上层腐化,尽失民心,不得已,听从费扬古劝解降服。哪知,做事不慎,叛徒告密,妻儿皆命丧洪秀全之手,一大家人,一夜之间,孑然一身。乍逢变故,纵然其性情刚毅,也少不了闷苦愁绪。一路之上,遇到左宗棠不屑言语,几次要拔刀相向,皆被费扬古巧妙化解。
一来二去,左宗棠、石达开对这个愣头青、小青年,多了几分敬重。面上看着傻乎乎的,难为他肯顾大局,又没有寻常皇亲国戚那些毛病。二人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他说,有什么话,也愿意找他传给对方。
费扬古可怜啊,当了一路的调解员,总算来到京城地界。大老远,瞅见蒙古札萨克郡王德穆楚克札布骑马相迎。身后,为首者跨马而立,乃是一位团龙补服、东珠顶的大爷!
费扬古急忙打马上前,来到德穆楚克札布跟前,翻身下马,半跪着行礼,“请郡王爷安!”
德穆楚克札布大笑,端坐马上,捏着马鞭指着费扬古,“你小子,可算回来了。不枉老夫天天念叨!”
费扬古龇牙一笑,“可不是。小的还欠王爷三圈麻将呢!不回来,怎么赢钱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