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贵妃见了,急忙配合着说,回宫之后,也要做几套这样的衣服,跟着皇后艰苦朴素、勤俭节约。
丽贵妃这么一说,瓜尔佳氏身为储君之妻,自然不能落后,紧跟着说,回去就向主子娘娘学习,命重华宫有品级的命妇全都脱下丝绫,换上布衣。
五福晋一瞅,得了,咱也赶紧表态吧。一时间,观蚕台上下,一个个地举手表决,要换什么细布衣服,要勤俭持家,不奢侈浪费。
肃顺夫人一面随大溜表决心,一面暗暗记下今日之事。
当晚回去,肃顺听夫人详细说明,沉默一会儿,苦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夫人啊,明日起,街上那些卖细蓝布的,可是要涨价了!”
果不其然,不等献茧缫丝礼结束,细蓝布就涨了两倍。不说市面上如何折腾,康熙御案上,先多了一堆赞扬皇后仁慈的折子。
康熙叹气,这个皇后,真会利用舆论给自己搏美名啊!
转念想起本意是为折腾皇后,结果,反而让自己无可奈何。又气又笑,当天中午,多吃了半碗饭。吃完打个饱嗝,当着众人的面,埋怨皇后做饭做的少了,眼看都不够塞牙缝的。
梅梅气了半刻,随后微笑着,又给皇上添了半碗。我让你丫的吃!
康熙无奈,狠命噎了半天,才噎进去三口。哪知道,当天下午,就有御史知道了,连忙上表,赞扬皇后如何勤俭。
康熙见了折子,又气地添一顿晚饭、两顿夜宵。折腾地皇后半夜才敢睡觉。
遗憾的是,康熙并不知道,相比美名而言,梅梅更加看重舆论所带来的经济效益。
惊蛰之后没多长时间,趁着那日多云,空气不算干燥,梅梅坐到织布机前,琢磨着织丝绸跟织棉布有何不同。张嬷嬷揣着一盒子银票,到钟粹宫正殿,献给皇后。嘴里还说着,“多亏了主子娘娘提点,叫奴才家里多赚了千两银子。这是奴才们孝敬主子娘娘的,请娘娘务必收下。虽然不多,好歹是奴才们一点儿心意。”
梅梅头也不抬,命蓝莓点看清楚,收起来。吩咐张嬷嬷,“过些日子请我娘家额娘与母亲来一趟。您也先准备准备。到时候跟他们回承恩公府,本宫有事吩咐你。这事不急,等快到夏天了吧。”
张嬷嬷听了,以为是主子娘娘有什么差事要交给自己,急忙行礼告退,出去传话。
这边蓝莓笑着回话,“主子娘娘,张嬷嬷这次送来三百两银子。”
梅梅听了,依旧低头看丝线密密匝匝排列,冷笑一声,“你跟红云身在宫中,都能赚上五千两。她就是按一成拿来,也至少有五百两,更何况,一家子都在外头做事,难道,还比不过你们两个女孩子?真是越老越糊涂,跟我打起马虎眼了。我平日里不把她当奴才看,她还真以为,自己成了这钟粹宫的主子了?咱们辛辛苦苦帮衬她,在她看来,还就是应该的了?”
蓝莓听了,也是气不过,“就是。往年主子娘娘有什么好消息不告诉她?瞧瞧,真是生意越做越大,良心倒越做越少了!”
梅梅冷笑,拿着梭子来回穿梭不提。心里琢磨等娘家母亲来后,如何打发张嬷嬷及其亲信出去。
半个月后,皇后亲手裁剪缝制成一件黄马褂,趁着给皇帝送饭之时,亲自送过去,请康熙验看。
康熙从奏折中抬头,眼瞅着夏天来了,也不知是换了薄衣服还是什么缘故,皇后明显清瘦多了。
再看看皇后捧在手中的马褂,针脚细密、刺绣精美,难得和颜悦色地点点头,“给朕换上吧。”
梅梅听了,暗暗舒口气,总算不折腾姑奶奶了。
当天下午,肃顺到养心殿面圣,说明海军招募情况。因天气渐热,皇帝体弱不能用冰,只披了一见开衩黄马褂,光着两条胳膊,借以散热,坐在凉塌上召见肃顺。
因是皇帝近臣,肃顺常到跟前说话。今日一见皇帝身上马褂,以及马褂两边刺绣针脚,肃顺心中一沉。陈述完正事,大胆开两句玩笑,“主子身上这衣服样式——真特别呀!臣看,内造坊用了不少心呢!”
康熙一心看折子,见肃顺提及,随意摆摆手回答:“这个不是,皇后亲手做的。”
肃顺听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儿。忍了半日,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皇上,往后您对皇后——好点儿吧!”
“嗯——?”康熙挑眉盯着肃顺,眯着眼不说话。
肃顺心里难受,低头忍着辛酸心疼,小心说道:“媳妇是娶来疼的。您总是给她委屈受,这算怎么回事呢?皇后纵然贤德,也是有心的。日日酸楚累积下来,恐怕对身体也不好。皇上,说句奴才不该说的话。您的母亲——孝全成皇后青春早逝,不就是因为常常受婆婆欺压的么?再往上看,孝贤纯皇后处处忍让,也没活过四十岁。至于康熙朝——唉,皇上,主子娘娘她——您对她好点儿吧!”说着,素日里严肃刚强的一个人,竟然当着康熙的面,滚下泪来。
“朕给皇后委屈?”康熙奇怪了,连问了两声,“朕给皇后委屈?朕给皇后委屈?”本想勃然大怒,又见肃顺提起康熙朝皇后,想起三位正妻,不免心中怆然,终究还是压下火来。再看肃顺,说着说着,居然哭起来。登时不知是烦是恼,是怒是愧,不耐烦摆摆手,“你的折子朕看了。没什么错处,接着照办就好。去吧。”
等肃顺走了,康熙回想起肃顺所提,康熙朝三位皇后,俱青春早逝。就是得宠的贵妃,也没有活过四十岁的。再想想皇后这些日子越来越清瘦,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摸摸身上马褂,自己也委屈的不得了:朕什么时候给皇后委屈受了?接二连三地死老婆,朕也很难过么好不好?
那是,谁愿意生下来就是个克妻命呀!
里面康熙憋屈半天,外头肃顺出了养心殿,路上走着,心就跟放到油锅里炸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从那天在军机处看见皇后头上掉下来的菊花,随后听说有世家猜测,宫内嫔妃升位,多半是跟皇后关系好的;到再见皇后上表遣词用句,之后皇后利用亲蚕礼,小赚一笔;直到昨日听闻,皇后流着泪,请来娘家母亲,亲自送奶娘回承恩公府颐养天年。既赶走了端架子欺负宫女、爱耍心眼的老嬷嬷,又博得一个宽厚仁和的名声。寸寸心机,处处手段,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事情给办了。只有那个人,那个叫自己时时刻刻挂在心里,恨不得揉进骨头里疼爱的那个人,只有她,才能运用地如此得当顺心。
到了养心门前,肃顺低头出门,仰头望天。梅儿,真的是你吗?梅儿,你受委屈了!我又来晚了!梅儿!我的梅儿!……
这一路上,任谁都能看见领侍卫内大臣、海军总理大臣肃顺大人擦着泪,从养心殿出来。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位大人又因为海军之事,跟六爷闹别扭,到养心殿去哭诉了呢!
只可惜,康熙无心理会这些。理顺心情,坐下来看折子。看了半天,一页未翻。抬头看看大座钟,眼看到吃饭的点儿了,还不见皇后来送饭。巴望巴望养心殿大门,就见张德全托着拂尘来报:“主子,大公主给您送饭来了。”
“大公主?皇后呢?皇后怎么没来?”
大公主随着崔玉贵进门,听见皇帝问,急忙行礼回答:“皇阿玛别生气。皇额娘今日不舒服,孩儿去请安,见她实在难受,都快下不了床了。这才斗胆,请命替皇额娘来送饭。皇阿玛您看,这都是女儿按照皇额娘吩咐,亲手做的。皇阿玛您尝尝,要是不合口味,女儿再去做就是。”
康熙无心看饭,叫来大公主,“大妞,你皇额娘得了什么病?看太医了吗?要不要紧?”
大公主见问,脸色微红,低头回答:“也没什么。皇阿玛放心,孩儿来时,已经伺候皇额娘喝了药了。太医说,过两天就好了。”
康熙听了,放下半颗心,依旧有半个心吊着。勉强吃了饭,跟大公主说了一会儿话。
到了晚上,依旧是大公主送来克食,陪着说会儿话才走。问起皇后,只说过两天就好。
眼看太阳落山,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康熙换下黄马褂,披上常服,瞅了两眼,想起皇后的好来,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吩咐崔玉贵,“摆驾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