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笑笑没说话。皇帝则是垂眸,这个玫嫔,果然是想借机打压叶赫那拉。说姐姐乖,那不就是暗示弟弟不孝顺,乃至懿贵妃不会教孩子吗?呵呵,这个玫嫔,或许可以用一用,对付叶赫那拉那个贱妇。
当即笑道:“玫嫔说的在理。若是二阿哥还在,定然也跟他姐姐一般孝顺。”
一句话,说的玫嫔变了脸色,想哭不敢,低头忍泪不提。
梅梅心中奇怪,皇帝这么说,是想——挑起宫斗?
不多时,懿贵妃、丽妃牵着大公主、大阿哥进来。众人按序请安行礼之后,大公主拉着大阿哥站在炕前陪皇帝说话。懿贵妃坐了皇后对面,丽妃坐在皇后下首。玫嫔依旧坐在原来位子上,恰巧就在懿贵妃下首。刚才皇帝说起玫嫔伤心事,这时候,再看别人有儿有女,心中更加难过,低着头不说话。
懿贵妃看她一眼,心中冷笑一声,扭头看丽妃。丽妃得了暗示,笑着对皇帝说:“大公主今日做了些点心,说是想献给万岁爷、主子娘娘尝尝。臣妾出门,恰巧遇到懿贵妃姐姐。这才一同前来。万岁爷今日气色,好了很多。想必,不日定能痊愈。臣妾们心里,也就安定了。”说着,拿起帕子擦擦泪。
懿贵妃听了,也跟着擦泪。梅梅伸手拍拍丽妃,神色满是悲悯:姐姐,你被叶赫那拉当枪使了还替她遮掩。不知道肃顺前日上密折,要求处死懿贵妃,以防当年孝庄、多尔衮之祸?咸丰正听了肃顺的话,准备对叶赫那拉鸡蛋里挑骨头呢!更何况,目前这个芯子,八成还是知道慈禧日后光辉事迹的。你这么说,是摆明跟叶赫那拉一条绳上。她要真死了,你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傻呀你!
懿贵妃擦完泪,接着丽妃的话笑说:“万岁爷的皇子皇女们自然都是最孝顺的。大阿哥也说,想在皇上跟前尽孝。托臣妾做了万岁爷最喜欢的胡辣汤,趁热送来。万岁爷尝尝?”
说着,拿眼去看身后安德海。安德海急忙捧着汤盅进上,小崔子接过,领着人搬炕桌,摆上去。
梅梅微笑着,冷眼瞧这位皇帝,是何做法。玫嫔则是撇撇嘴,坐在一旁不说话。
皇帝摸摸大阿哥脑袋,“载淳,跟你姐姐到烟波致爽去,拿皇阿玛最喜欢的砚台来,好不好?”
载淳年纪小,错把“砚台”听成“烟台”,以为皇帝又要抽福寿膏,看一眼皇后,咬咬嘴唇。皇帝见一个天家皇子如此懦弱,眼神立马暗了下来。
好歹载淳从小养在皇后身边,梅梅也不好见死不救,知道他听岔了,便笑着对大公主说:“大妞,带着弟弟快去快回,找到那个磨墨的砚台,就回来。路上小心,外头太阳大,别晒着了。”
大公主点头,带着弟弟对几位长辈行礼告退。载淳这才明白,此砚台非彼“烟台”。松了口气,乖乖告退。丽妃不放心,特意跟出去,嘱咐奴才们小心伺候着。
皇帝这才有心情去看胡辣汤。汤色纯正,里头木耳、肉片刀工均匀,金针菇、芋头、花生仁、面筋泡搭配相得益彰。一碗汤,闻起来不甜不咸,不酸不辣,但各种滋味加起来,恰恰味道十足。此等做法,正是豫菜中最高境界,“中”与“和”。不是豫菜大厨,别想做出这碗汤来。
皇帝也不尝,放下勺子,笑一笑,“这可是叶赫氏亲手做的?”
懿贵妃听皇帝这么称呼自己,心中咯噔一声,嘴上还是笑说:“不敢欺瞒万岁爷,是臣妾跟别人学的。做的不好,还望万岁爷勿怪!”
皇帝冷笑一声,“不怪!”看一眼玫嫔,叫她站到皇后身边去。
玫嫔心中奇怪,小心站过去。还未立稳,就见一道褐色汤汁,刷的一声,从眼前飞过,点点滴滴,都落到懿贵妃头上、脸上、衣服上,洒的那叫一个均匀利落,一滴都没落到地上。汤洒完了,汤碗仍好好的捏在皇帝手中,稳稳当当。玫嫔吃了一惊,随即就想大笑。还未咧开嘴,冷不丁意识到,旁边就是皇后,急忙压下心中恶意,扭头去给皇后换茶。
梅梅无奈,本来还想借茶杯,掩住脸,只当没看见皇帝当众发火。哪知,玫嫔先把茶杯端走了。只得颤颤悠悠一咏三叹地抬起手来,捏着帕子,做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柔柔弱弱地唤一声:“皇上——?”这个皇帝,究竟发什么疯?
听见皇后惊疑,皇帝这才扭头,看一眼皇后,果然,钮钴禄氏就是个典型的皇后性子,端庄惠下,至少,表面上如此。心中叹口气,如今国家内忧外患,需要的,是如孝端文皇后、仁孝皇后那样坚强能干的女子,而如今的皇后,仁德有余,威严不足哇!狠狠看皇后一眼,放下碗来,吩咐小崔子收拾干净。
满殿妃子、奴才见皇后都得了训斥,全都老老实实站着,连口气都不敢大声喘,生怕皇帝一不高兴,冲自己发火。
梅梅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懿贵妃,强忍笑意,憋的一张脸都红了,煞是可怜。谁能想到,未来的慈禧太后,叱咤中国朝堂将近半个世纪,如今在她老公面前,挨了这么大的委屈,只能干干站着,连句话都不敢说?
过了一会儿,懿贵妃牙都快咬碎了,才听皇帝说:“玫嫔辛苦了。你做点心那方子待会儿给皇后抄一张,朕很喜欢。大公主那边也送一张过去吧。”
玫嫔见皇帝泼了杏贞一身汤水,可惜了好好的一碗胡辣汤,以为皇帝今日心情不好。哪知道,居然这般和颜悦色跟自己说话,登时受宠若惊,急忙福身:“嫔妾遵旨。”
皇帝点头,“扶你主子娘娘下去忙吧。”说着,捏起炕头一本书,看了起来。
梅梅捏着帕子一角,瞟一眼懿贵妃,扶着玫嫔站起来,对着皇帝行礼,口里道:“臣妾告退。”玫嫔急忙紧紧扶着皇后,出楠木殿,回烟波致爽东暖阁去了。
等她二人出去,皇帝这才放下手中书,心中又是一阵骂:“奕詝这个不肖子孙,堂堂一国天子,看什么不好,竟然看春——宫图!”转眼看到叶赫那拉一身汤水,直挺挺在地上站着,顿时大发雷霆,冷哼一声,“懿贵妃好大的气势,到现在还敢在朕跟前站着!”
聪明如杏贞者,如何听不出来皇帝口中鄙夷,不敢再暗自生气,急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喊着求万岁爷降罪。
皇帝眼神又一次阴暗起来,不求情,先请罪,好一个聪明的“慈禧太后”啊!懒得跟她说话,一摆手,“滚!从今天开始,别让朕再见到你!”
懿贵妃满心委屈,强忍眼泪,起身告退。刚出楠木殿,就觉双腿一软。安德海急忙在身后扶着,这才站稳了。懿贵妃垂下双眸,扭头看一眼殿上匾额,“澹泊敬诚”蓝底金字,闪着幽光。轻轻咬下嘴唇,望一眼楠木幽光,扶着安德海,坐到轿子里,回后寝殿西小院去了。
直到回到自己屋里,懿贵妃眼中泪花才滚了下来。贴身宫人谷惠蓉赶紧绞了毛巾,替她擦泪,一面轻声安慰:“懿主子快别哭了。看看妆都花了。”
懿贵妃擦干泪冷笑,“哭?哭什么哭?本宫是有儿子的人,该哭的,是那些要当寡妇没指靠的才对!”
谷惠蓉听了,吓了一跳,手上却不停,刚才那话,全当没听见。
懿贵妃擦了脸,重新化好妆,叫来安德海,“去,请醇亲王福晋来。就说,本宫新做了些吃食,叫她尝尝。”
安德海出去,找小太监传话不提。懿贵妃挥退屋里众宫人,打开随身皮箱,取出一套烟具。从烟管里,刮出一堆黑色粉末,拿纸包好,放回箱子里,重新锁好。摸着箱上铜锁,抿嘴冷笑,“皇上,本来,臣妾还想让您多活些日子。谁叫您是载淳的阿玛?可是,今天您这么做,算是把咱们夫妻情都断送了。”
不一会儿,安德海在门外求见。懿贵妃藏好箱子,叫他进来。安德海回话说,醇亲王福晋明天就递牌子来。瞅瞅贵妃面色如常,安德海回话:“回主子,奴才刚才在外头打听了。今天楠木殿里,除了皇后娘娘一直伺候,只有玫嫔娘娘去过。”
“玫嫔?”懿贵妃听了,摸摸手上指甲套,死了儿子还不知道安生,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不说懿贵妃如何算计皇帝什么时候死。胡梅梅带着玫嫔等人,做好晚饭,到楠木殿给皇帝送去。到了一问,才知道皇帝到四知书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