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酒足饭饱,下楼告别,各自回家。葆初到正堂见了崇绮,说一会儿话,回房躺在床上就琢磨:载淳想娶阿鲁特家姑娘也行,你别姑侄俩都搂啊!
至于载淳,回到郡王府,将阿鲁特家姑侄俩小模样在怀里转悠一番,抱着通房丫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通房丫头在耳边轻唤:“爷,您快醒醒。大公主府里来人了。”
载淳一个激灵坐起来,“咋了?曾老太太又闹了?”
顾不得穿衣服,披上长袍往外就走。通房丫头昨夜暖被窝暖累了,没来得及穿衣服,见载淳光脚出门,顾不得自己衣不蔽体,光着臂膀追到门口,送出鞋来。
载淳半穿鞋子,理都不理那通房丫头,自顾自出了里屋,来到二门,对着大公主府来的嬷嬷大声问:“爷昨个儿才去看了姐姐。今天一大早你们就来。你们也是内务府派去的嬷嬷,有什么事不能处置?难不成,姑奶奶受了委屈,养你们就只管报信吗?”
两位嬷嬷心中也是憋屈,对着载淳磕头,“不是奴才们不敢管。实在是曾老太太她——太难伺候。”
载淳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们推三阻四不肯出力。罢了,一个陪爷去公主府,一个回宫,去找爷的皇额娘。”
两位嬷嬷当即分了工,领路回公主府的赶紧领路,回宫报信的赶紧报信。载淳急慌慌出门,在马车里换了衣服,气哼哼地往大公主府赶。一路走一路暗恼,“这都什么事儿!”
皇宫内,梅梅并丽贵妃得了信儿,吃了一惊,“怎么,曾老太太又闹起来了?”
回来报信的嬷嬷跪在地上,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流,“主子娘娘,丽贵主,求您二位去看看吧。大公主——可是受委屈受大了。”
丽贵妃听了这话,不等嬷嬷说完,捂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梅梅少不得柔声劝慰一番,哄她住了哭声,这才对着座下跪着的嬷嬷叹气,“上回我去看大公主,不是跟她说了,该摆固伦公主虎威,就当摆上一摆。天家贵女,又有了身子,怎么还由着曾老太太立什么规矩!”
嬷嬷有心说实话,想起临行时大公主附耳嘱托,掐一把大腿,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哭啼啼回话:“主子娘娘,纵然君臣有别,曾老太太也是婆婆。婆婆叫媳妇立规矩,底下几位少奶奶都不敢说个‘不’字。大公主随是填房,毕竟身为长嫂。若是冷不丁地驳了,岂不是叫人拿了把柄,编排天家贵女?大公主不为别的想,也得替几位小公主着想啊!”
梅梅听了,想想二、三、四公主,哭笑不得。大妞还怕别人说几个妹妹。须不知,就算没人编排,那三位公主行事做派,也是封建社会奇葩了。
丽贵妃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自家闺女受了天大委屈,捂着帕子又是嘤嘤嘤一阵哭泣。她这边一哭,哭来了玫妃,对着丽贵妃大呼小叫,“丽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玫妃本是晃晃悠悠来永寿宫请安,进了门,刚给梅梅行了礼,就见丽贵妃眼泪从帕子里渗出来,吓了一跳,急忙凑过来细问根由。
梅梅无奈,大概说了一遍,心里忍不住疑惑,大妞什么时候这么绵软,叫个封建老太太给降服住了?
玫妃可就没想那么多。她本就是闲着没事爱看热闹的主,一听大公主受了婆婆刁难,义愤填膺叉腰大怒:“反了他!自古以来,先君臣后父子,先忠后孝。她说咱家姑奶奶没伺候好婆婆,我还说她们侍奉公主不周呢!”
伸手拍拍丽贵妃,“姐姐你别哭,我这就带上延禧宫大小老少,到曾老头儿家问问。我去问问,到底是帝王家金枝尊贵,还是他家老婆子宝贝?还叫我们家姑奶奶大着肚子给她立规矩,反了她!”
话音未落,就见玫妃对着梅梅行个礼,甩着帕子出了永寿宫大殿。丽贵妃阻拦不及,诚惶诚恐站起身来,询问梅梅:“主子娘娘,叫玫妃妹妹这么去,合适吗?”
梅梅看丽贵妃一眼,扶着王嫂站起身,幽幽出口气,缓缓说道:“本宫隐居多日,是时候该出门透透气,给闺女撑撑腰了。叫玫妃打个前站,有什么不合适的?”说着,命李嫂取来便服换上,摆开銮驾,直奔荣安固伦公主府而去。
玫妃轿子出了神武门不一会儿,皇后銮驾后头跟着丽贵妃轿子,按序摆开,顺着神武门,进后海大街,沿着海子一路蜿蜒,摆开皇家威严阵势,远远跟着玫妃轿子,直奔大公主府邸。
公主府内,曾纪泽躲在书房不肯露头。曾老太太带着几个儿媳坐在正堂。大公主窝在后院,太医院退休老太医喜得乐、王致和搬两把椅子,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候着。生怕里头再传出什么不好来,前头忠顺郡王能直接要了二人脑袋,给大公主以及公主腹内小少爷偿命。
至于大公主,则是靠在美人榻上,乐呵呵吃着葡萄。贴身宫女奏报:“忠顺郡王正在前院拽着曾家几位爷说话呢。老太太在正堂坐着,茶水都上的滚烫滚烫的,您就放心吧。”
大公主冷笑着“嗯”一声,“个死丫头,大夏天的上滚茶,你想烫死本宫婆婆。去,换凉茶,再送去几挂冰镇葡萄。真是的,本宫一不留神,你们就要作怪。”
贴身公主吐吐舌头,赔笑一番,出了门吩咐:“到前头上凉茶。”
底下就有人问了,“姑娘,啥叫凉茶?”
那贴身宫女也有意思,“凉茶都不知道是啥?凉茶就是用凉水泡的茶呗!”
底下人听了,急忙换了井水泡上上等普洱,端到正堂。贴身宫女回到屋里回话,大公主叹口气,摸摸肚子,“大阿哥还好吧?他年纪小,进了上书房,可还跟得上?”
贴身宫女笑着回答:“大阿哥聪慧,又有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几位姨妈护着,自然是妥妥的。您就放心吧。”
大公主笑着点头,“不妥我也顾不上他。这会儿,肚子里这个正是闹腾的时候呢。”说着,又是一阵干呕。
屋里头,宫女嬷嬷们连忙端痰盂打水伺候。大公主好容易缓过劲来,拍着胸口叹气。
早有奶嬷嬷过来抚着顺气,“主子,若是身体不好,就去跟前头老太太说,今日不立规矩了吧?”
大公主淡笑,“今日不立规矩,早晚要立。索性今日趁着人都来了,除了这些繁文缛节。昨天你没看见,孩子他二婶都快中暑了,还陪着老太太强撑呢!”
奶嬷嬷听了,无语退下。
这边大公主等着銮驾母妃,銮驾之内,梅梅则小声问随同李嫂,“究竟是怎么回事?曾公在时,曾老太太一向守礼。突然间,对大公主怎么就换了脸皮呢?”
李嫂迟疑着回答:“不敢有瞒主子娘娘。这事得从公主府大阿哥说起。”
“哦?广宇?”大妞长子,乃是曾纪泽第四子,今年刚入上书房,年方六岁。梅梅奇怪了,“婆媳不和,跟个奶娃娃有什么关系?”
李嫂对着梅梅慢慢解释,“主子娘娘有所不知。大额驸家里,原有三位公子。大公主添了大阿哥,原本,应按排行,称四少爷才对。可是,从六年前,公主府内上下提起来,就只喊大阿哥。只有到了曾家老宅,才叫一声四少爷。加上大公主成亲七八年,有五六年都是在海外过的,就算在京中,也是常年住在公主府,鲜少立规矩。不像其他几位奶奶,每日里侍奉老太太跟前。怕是老太太心里早就有气。年前曾公去了,大额驸袭爵,不知怎么的,就有传言,说将来大额驸身上爵位,少不得大阿哥袭了。许是曾老太太受了挑拨,这才摆出婆母娘的谱来。这其中,大约也有维护前头几个孙孙的意思。”
梅梅听了这话,摇摇头,“大公主什么意思?”
“这……”李嫂低头,“奴才不知。”
梅梅扶额,嘟囔几句,“婆媳关系、后娘跟前夫儿子的关系,从古到今,都是难办呐!”
李嫂听了微微颔首,不敢多话。
等銮驾到了公主府大门外,玫妃早就下轿,从府里搀扶出大公主,连同曾老太太婆媳们,按品级立在门前候着。载淳迎上銮驾,陪在梅梅身边。曾纪泽也从书房出来,远远行礼问安。
梅梅扶着李嫂胳膊下銮驾,抬眼瞅见大公主面色蜡黄,靠在玫妃身边,有气无力,一副虚弱病容。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怎能不心疼。急忙免了众人的礼,走过去扶着大公主,柔声问道:“这才几天不见,怎么成了这样?又不是头一回做额娘了,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