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不放心又嘱咐一通:“记住,曾纪泽来时再挂,等他走后,立马给本宫摘了,原样拿回来。”
女官领命出宫。到了晚上,果然完璧带回狮子图。不但“公狮子图”完璧带回,还捎回来一幅“母狮子图”。说是小曾大人点名要那位装裱“公狮子图”的工匠,再劳神装裱装裱。
女官说着,从荷包里取出十两银子递上来,“启禀小主子,这是小曾大人付的装裱钱。”
大公主嗔怪:“十两银子就想劳动御用工匠,他倒是打的好主意!”
那女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急忙告饶:“小主子莫气,当心气着身子。奴才明日一早就出宫把画还回去。就说给的钱太少,人家工匠不干。请小主子千万别生气了。”
大公主一拍桌子,“再送过去,让人知道笑话咱们做生意不讲诚信吗?”
女官没辙了,“这——这如何是好啊?”
一旁大公主奶嬷嬷瞧出门道,上前赔笑劝解:“小主子宅心仁厚,这次奴才们做了错事,都是她们不经心。只是,接下来如何,还要请小主子费心才是。事情做好了,主子娘娘知道了,也只有夸小主子您的份儿不是?”
大公主这才收了怒容,“十两银子,哪是那么容易就裱好的。叫他等着吧。”
女官还跪在地上迷糊,奶嬷嬷早上前训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狮子图送到小主子书房去。”
大公主抿嘴儿一笑,“嬷嬷真乃本宫得力人儿啊!”
“母狮子图”在大公主屋子里捂了半个月,咸丰二十三年春,才回到金镶玉铺子里。曾纪泽趁着休沐,亲自跑过去拿回来。打开一看,果然,一行隽秀小楷贴着边角注上。
笑着摇摇头,另取纸笔,画了一幅狮子全家福。公狮子威武,母狮子勤劳,小狮子一团一团的,毛茸茸地在草地上打滚。
画送到公主所,大公主沉吟一番,取来画笔,在一旁加上一只草原飞鹰,正收拢翅膀,跟小狮子们玩耍。隔几日,趁休沐日子送到金镶玉铺子。
曾纪泽看了,虽知公主并未完全理解自己意思,但也大差不差了。对着狮子飞鹰图笑上一笑,取来红纸,提笔写了一份菜单,什么炒土豆、炒芹菜、炒白菜、炒豆腐,净挑些便宜时鲜菜招呼。唯一的肉菜就是“红烧狮子头”,还只有一个。各式菜品写完,题上“满汉全席”。直接送到鑫狮麟酒楼,请他们照样做好,抬到金镶玉去,感谢掌柜、伙计们辛苦裱画。摆到桌子上,香气四溢。
大公主听胡掌柜说了,噗嗤一笑,提笔写下炖羊肉、炖牛肉、炖熊掌、炖排骨、小鸡炖蘑菇,添上一道素菜小葱拌豆腐,依旧送到鑫狮麟酒楼,让他们做好了送到外交部衙门,说是犒劳犒劳同事。
你传我我传你,等菜到了曾纪泽办公室,就剩下一道小葱拌豆腐,还是外交部尚书吃剩下的,豆腐都挑没了,就几段小葱,鲜嫩鲜嫩的。看着青葱白瓷盘,盘子上“鑫狮麟”三个红字格外显眼,曾纪泽呵呵笑了。
二人自以为背着父母私相授受,无人知晓。哪知道,梅梅早就得了三个小公主告状,查明一切。对着康熙连连摇头,“这怎么行?曾纪泽老大不小,太委屈大妞了。”
康熙无奈,“再看看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咱们硬是分开,反而不好。”
三位小公主听了,围成一圈低头撇嘴,“俺们那时候,怎么没听说你这么体贴民主?”
不知从何得知长子这番“狮子历险记”,曾国藩背着手仰天叹息:“儿大不由爹,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大阿哥载淳听三公主无意中说起这场“狮子开烩”,知道曾纪泽上钩了,乐呵呵地到外交部衙门逛逛,顺便提点提点未来姐夫,别忘了到帝后跟前提亲。
才出户部,迎面疾步走来李鸿章,身后跟着几名外交部行走。李鸿章见了大阿哥,黄着脸打声招呼,径自走了。载淳“咦”一声,这老头儿,活见鬼了?
带着贴身小太监晃晃悠悠,踱步到了外交部,就听里面安安静静。一问守卫,才知道全给叫到养心殿去了。
载淳奇怪了,难道是要跟小日本儿开战了?还没想明白,远处跑来个小太监。载淳打眼一看,是养心殿出来的。停住脚步,等小太监跑到近前,打千行礼之后,小太监喘着气传话:“万岁爷宣大阿哥速速到养心殿面圣。”
载淳听了,几名躬身答应。抬头笑眯眯问:“可是为户部之事?”身后贴身太监不着痕迹塞给养心殿小太监一块银子。
那个小太监喘着气告罪收了银子,小心塞到袖子里,这才回话:“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外交部、礼部各位大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载淳奇了,“一口气叫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呢?”
不敢耽搁,到了养心殿,奕訢、奕誴等诸位叔叔也都在场。李鸿章搀扶着曾国藩站在汉臣之首,见了大阿哥,曾纪泽老老实实跟在外交部尚书身后。
康熙从碧纱橱出来,君臣叔侄同僚一一行礼,按序站立两旁,就见崔玉贵捧着一份国书,慢慢念起。
不等崔玉贵念完,载淳脖子下面一脊梁一胸脯冷汗:“啥意思?美国总统、国务卿一同出面,为卡顿上校向大公主求亲了?”缓过神来,扭头去看曾纪泽,“苦命的娃,你娶个媳妇,咋就这么难捏?”
在康熙看来,公主远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远嫁地域仅局限于蒙古。除此之外,纵然是政治联姻,最多嫁给汉族官员及其子弟。曾纪泽这等中兴名臣,尚且够不上标准,更何况一个洋毛子。就算他爹是前总统,他娘是国务卿,又能如何?
只是,康熙忽略了礼部、外交部这些人开化意识。众官员中,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公主嫁给卡顿,有西汉和亲之嫌,显得咱们国力弱,不合适。另外一派则认为,这是增进两国友谊的大好机会。更何况,大公主在美国与凯瑟琳夫人接触已久,是人家母亲亲自来提亲,现任总统做媒人,不但不失颜面,反而是大大有面子。婆婆相媳妇,将来定然也会疼媳妇。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两派相争,主婚派轻而易举占了上风。奕訢说服奕誴、奕譞,高兴地说:“荣安固伦公主出嫁美国,咱们往后到美洲去,也有亲戚招待了。”
咸丰牌载淳站在几位“叔叔”身后听了冷笑,怎么不让你家闺女嫁那么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闺女的汉子不知道有闺女汉子心里的苦。转眼又朝曾纪泽那边看了一眼,“娃啊,你倒是说句话。”
曾纪泽微微扭头,看一眼曾国藩。曾老头儿禁不住体虚,一阵咳嗽。曾纪泽有心开口,想想殿内老父,家中老母,膝下幼儿,肩上责任,还是选择沉默。
康熙看曾国藩咳嗽的厉害,关切问候一番,叫来内侍,给曾公搬把椅子,送上热水顺顺喉咙。
曾纪泽见状,赶紧接过热水,谢了隆恩,服侍老父坐下。
曾国藩一阵咳嗽打断两派争论,待大家回过神来,还要再劝康熙同意卡顿求亲。
大公主素来深得康熙喜爱,他哪里舍得把孩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美国的离婚法律那么健全,万一过不下去离婚,这不坑女儿吗?有心说不,奈何朝臣有一大半都在兴高采烈商量,大公主出嫁时,要多派几艘送嫁船,顺便运多少货物过去,给美国怎么怎么扩大邦交,云云。
正在康熙发愁如何力排众议之时,端方冷笑着泼众人一盆冷水:“美国并非帝制,就算卡顿系出名门,往上数三辈儿,祖上不过是牛仔而已。家底薄不说,他们家的男人,还最爱搞什么拉链门事件。难道,诸位臣工跟固伦公主有仇,专挑个可能会养情妇的额驸?”
此话一出,不少人闭嘴。曾纪泽站在曾国藩身后暗笑,端方这小子,嘴真够毒的。
康熙、载淳爷俩十分高兴。载淳故作迟疑:“卡顿并非大公主良配,这些大家都知道。可是,咱们如何婉拒凯瑟琳夫人,而不损伤两国邦交呢?”
端方冷笑,“郡王爷此言差矣。我泱泱大国,多少青年才俊、丧偶壮男,有才有德者广矣,比他卡顿上校好的,数不胜数。他们美国人不是喜欢搞什么公平竞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