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他吗?”杜辰问,“很爱很爱是吗?”“是,”颜纾说,“我想你也是吧。”“是的,”杜辰说,“其实,我找你来,今天我们坐在这里,究竟是要谈什么呢,谈我们彼此对高魏的那些爱吗?”“不,”颜纾说,“我和你对他的爱都不一样,我想谈谈我们自己。”“其实我们本不应该见面。”杜辰说“,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是不应该见面的。”颜纾笑了,抿了一口咖啡:“你真觉得我已经成为过去了吗?”杜辰心里难受得厉害:“对,你并没有成为他的过去,那我是他的过去,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了,以后也不再是了,你们满意了吗?”她站起来想要走,鼓起勇气要来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话,刚开头就开不了口。
颜纾拉住她:“我想我们都不了解对方,但相比之下,也许我对你的了解要更多一些。”
“我想你一定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子,特别容易让人动心的女孩子,”颜纾说,“命运在你来到人世间的时候就向你倾斜,这个世界的许多苦痛你都没有看到过,更没有碰触过,正是你这样的天真无邪才成为了大家的天使。而我和你不一样,我吃过苦,我挨过饿,我受过气,我走过弯路,某种程度上,高魏与我是一样的,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相同相通的人。”
杜辰沉默不语。“说真的,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对你来说也许真的会很幸福。我相信高魏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但你有没有想过,对他而言这意味着什么?”“那你呢,”杜辰说,“难道你就可以这样独自占有他吗?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真的快乐?”“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高魏选择了你,他才真正会被你逐渐占有。”颜纾像是一个预言家,“我一直认为,高魏只适合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牵绊他,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颜纾说,“在那个世界里,你和我都会很渺小。”“有时候面对他,我时常感到茫然,心无所依,”杜辰说,“我常常会觉得,他很快就会离去,再也不会回来。”后来还谈了什么,杜辰似乎忘了,只记得她和颜纾都很冷静,侃侃而谈,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暴风骤雨过后的一片宁静,仿佛一首唱了多年的老歌,如今只剩下旋律,内容早已被人淡忘。
夜更深了,杜辰回到家中已经接近凌晨,她没带够钱,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在楼下等她,她蹑手蹑脚上楼拿了钱奔下去,付了车费再上来,依旧是没敢开灯,推开门直往房间走,灯啪地打开,母亲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
“你上哪儿去了?”“我去省城了。”“你哭过?”
“没有,”杜辰掩饰着,“我哭什么呢。”“没事,”母亲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妈都没哭,你怕什么,人年轻的时候多经历点是好事儿,总比老的时候再失去好过些,到那时,想抓住都没了力气。”屋子里很安静,父亲的物品早已搬离,客厅空了许多,杜辰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水:“妈,睡吧,我自己坐会儿。”“陪妈躺会儿好吗?”母亲说。
换好衣服,杜辰躺在母亲的床上,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肩膀缩成一团。灯暗了,母亲的眼角落下一滴泪,落在杜辰的额头上湿湿的。
第2天一早醒来,杜辰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母亲问她要找什么,杜辰说想找一本书。她翻遍了房间的角落都不见踪影,后来她还跑到学校去找,前几天刚塞了信在里面,怎么就不见了呢。
书和高魏一样消失在杜辰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里,最终还是没有了下落。
杜辰想开了。找到了又怎么样呢,其实,找到了真的就舍得烧掉扔掉吗,还不如就这样不知所终好。就像是这段爱情,有定论又怎样,高魏真的做出了选择,2选1,那还有意义吗?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再也没有见面,杜辰又买了很多书回来看,读那些书中所写的爱情故事,她买了拜伦的诗集,古老的英语透着别样的韵味,时常打动她。在那些看不进书的时刻,她依旧想起高魏,但如同过眼云烟,或者是强迫自己让一切成为过眼云烟。可杜辰深深明白,在内心的最深处,她始终觉得她与高魏尚未结束。
学校的课很快结束了,在放假的前一天,何欣约杜辰去张坦家里玩。最脆弱的时刻,拯救你的往往还是友情。张坦家在空军部队大院,一进门,杜辰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陌生人。“你好,我是彭笃!”声音洪亮,一个眼眉浓重的男人站起来向她问好。“你好。”杜辰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既无奈又好笑。“我们今天来打麻将,”何欣说,“咱玩真的,一块钱一张牌,谁输了谁请客。”“可我连规则都不懂,”杜辰说,手一摊,“那我注定输了。”“我教你!”彭笃说。几圈下来,杜辰不但没有输,手气还极好,可她并不兴奋。反而是彭笃,接二连三地放炮,牌章烂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不出意外,彭笃成为了最大的输家,在抉择上哪个馆子吃饭的时候,何欣和张坦突然有事不去了。杜辰看着想笑,为着这有些拙劣却又有些可爱的伎俩。彭笃请她去青山脚下的江河百鱼庄吃饭。“你在这儿等一下,”彭笃说,“我去叫司机开车来。”
杜辰没想到出去吃个饭还要动用司机:“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吧。”话出口的时候,彭笃已经打电话给内卫叫车了,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红旗车停在面前。杜辰才知道,彭笃是空军政委的儿子,今年29了,在解放军303医院做麻醉医师,至于他的军衔她记不住了,似乎是个还挺高的级别。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很名贵的江水鱼全席,杜辰心惊这样的浪费,最后还真的是浪费了一大桌子。“你吃得太少了。”彭笃说。
“今天吃挺多的,”杜辰说,“比我平时吃得多很多。”“你看着很柔弱,”彭笃说,“平时要注意身体。”往杜辰碗里夹了大块的鱼肉。彭笃是很主动的,大概是出身优越,作为高干子弟早已习惯了轻而易举,2月的情人节,他给杜辰送了一大束玫瑰,99朵,开门的那一刻杜辰吓到了,花香四溢。
这是爱吗?捧着花儿的时候杜辰问自己,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花,花香熏得她快要醉了。
陈文绢女士对杜辰的新朋友显然是特别满意,第一次见面,陈文绢女士就脱口而出:“你也是医生吧?”
“是啊,我是麻醉科的,军医。”“哎哟,”陈文绢女士喜笑颜开,“当年我考军医,没考过,政治出身不好,特别羡慕那些当军医的人。”“我当时就想考军医大学,别的志愿我都没填。”
“现在你们303的口碑和效益都可好了,牌子特别响,上次我这边收了一个极危重病人,我们都没把握,还推荐到你们那儿去了。”
“是那个液化站烧伤的病人吗,我知道啊,后来从ICU出来,动植皮手术时候,还是我去做的全麻。”
“那现在这个病人怎么样了?”“活了,不过现在还在住院疗养。主刀医生是我爸爸彭恩。”“彭院长啊,”陈文绢女士激动不已,“他是你父亲?!他可是我研究生进修班的导师。”“唉呀,巧得很啊,真是有缘分。”
杜辰在一边心想:妈妈和彭笃真是一个世界的人,坐下来没聊几句,立刻就好像认识了好多年。
彭笃走后,陈文绢女士立即在客厅对杜辰展开了深刻说教:“小伙儿多好啊,踏实,勤奋,热情,家庭背景也好。”
“是吗,妈妈你怎么才见一次就这么了解呢?”“妈比你会看人,怎么说也经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我看这彭笃是值得托付的人。以后我和你爸都不在了,他也能保护你,能给你安稳殷实的生活。”陈文绢女士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杜辰的美好未来,她拖着女儿的手说,“妈跟你一样,也年轻过,也痴情过,当年也有其他选择,但心里那是真的爱啊,以为这才是幸福,所以才和你爸在一起……”
杜辰感觉妈妈的手冰凉冰凉的。“这么多年了,结果我还是错了。所以,妈不希望你也这样,明白吗,彭笃比他好。”
杜辰点头,陈女士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晚上喝了牛奶回屋睡去了。”躺在床上,杜辰努力地想回忆自己与彭笃的点滴,翻来覆去脑子里却全是空白。她爬起来拿起床头的台历,数着日子一天一天:这一天自己干了什么,这天自己又干了什么……好像一直跟彭笃在一起,却忘了在一起的日子两人共度的时光。
“明白吗,彭笃比他好。”他是谁?杜辰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高魏好像夹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
迷迷糊糊睡到天亮,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边有一个人,正用热烈的目光笼罩着她,杜辰张开眼睛,彭笃坐在床边。
“你醒了?”
她一下坐起来,惊恐不已:“你怎么进来的?”“我想来接你上学,在楼下等你,阿姨下去打早餐看到了,就让我上来了。”妈怎么能这样。杜辰忍着火,彭笃伸过手来想碰碰她的脸蛋,杜辰绕开了,低声说:“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这天的早餐是和彭笃一起吃的,妈妈是这样开心啊,一口一个小彭叫得特别欢。自从爸爸搬走后,家里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彭笃下去开车的时候,杜辰把要进厨房的妈拦住了。
“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杜辰说,“你以前总教育我女孩子要矜持与人来往,要把握一个度,可你怎么就能让他进我房间里来了?”
“我……”
杜辰说:“妈你让我太失望了。”“这这这……这怎么成了妈的错了,他不是你男朋友吗?妈接纳他了呀。”“谁说他是我男朋友了?!”母女之间第一次产生这样的陌生感。陈文绢女士太不明白女儿了,杜辰也不明白母亲。这太荒谬了,杜辰想哭,拼命忍住了。母亲的脸色这样苍白:“妈以为你接受他了啊。”
杜辰拿包往楼下走去,一步又一步。妈怎么变得这样盲目了,太没有安全感,原来失去爱的人会变得懦弱,妈一定太心疼我了,妈的心已经碎了,她害怕我也心碎。
上车的时候,杜辰摁住了彭笃扭车钥匙的手:“彭笃,你爱我吗?”彭笃有点懵了,他看着杜辰黑亮的眼睛:“我爱你,也喜欢你。”原来当一个人脆弱的时候可以接受另一个人的爱,爱情总是在意志力薄弱的时刻发生。“那我们结婚吧。”杜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