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自己?
为什么会是自己!
为什么会是自己……
夏天现在的心情,跟一个患了绝症的人没有两样,都是在问苍天,为什么会是自己。
当然,好端端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生病,实际上,现在他要面对的问题可以说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只要按着年的意思做就好了。
“注意言行,别露出马脚。”
“为什么要是我?”夏天可怜兮兮的含着一泡眼泪,终究仍是没有忍住,第四十八次问同样的话。
“此事不存在疑问,非君莫属。”年笑了笑,点点头。
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转头都没可能。而且,如果能成功找到小溪的话,这点事算什么。
为了尽快知道梗米和夏溪的下落,计划之后两人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法:潜入虎穴!既然他们在收买小姑娘,那只要装成姑娘让他们带回去不就好了么。
然而,以年的年龄身形,装大叔还可以,小姑娘?即使他肯装,相信也没人敢要。
夏天虽然是男孩子,但身高比梗米高不了多少,身材算是瘦弱,而且皮肤白嫩白嫩的,加上花月娥的一双巧手,给梳了一个可爱的发髻,装扮起来还真的有几分姿色。于是,这样一个重要任务只能落在他身上。
“照大娘所说,约莫是在此位置,依我估算,那两人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年伸出折扇,冲不远处两个蛇头鼠眼的男子一指说道,顺道还向夏天打了个眼色。“别扭捏,现在的你是姑娘人家,听父亲话。”
“父亲?能换个角色吗,我听到父亲两个字就浑身鸡皮疙瘩,我是妹妹,你是哥哥好么,啊?”
“不,只有父母才有资格卖掉孩儿,快,眼看他们正是要离开。”
说着年用力一推,夏天就这样冲了出去,撞上那两个男人!
“喂,干什么。”
看到那两个人望自己的目光,夏天硬生生愣在那里,声音卡在喉咙发不出来,自己应该用怎么的语气说些什么话呢?他动了动嘴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声,然后感到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拉住自己的手臂,随着那股力度,他已站到了年的身后。
贴了假胡须的年少了几分平日的傲气,弯着腰,卑躬屈膝地向两人道歉道:“两位大爷,有怪莫怪,咱家小丫头几天没吃饭,一时腿软才撞上大爷,她不是故意的,来,赶快道歉!”
还未等夏天说话,其中一人便伸手打断,道:“不必了。”接着又上下大量夏天几眼,看着他的胸口啧啧的发出感叹,道:“你家闺女长得还算标致,正好我们在为一户大户人家寻找丫鬟,既然你们三餐不继,莫不送孩子到府上工作?不仅三餐无忧,还能获得这五两银子呢。怎么样?”
年先是装出惊喜之状,很快又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始终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舍得她离开呢……”
“这样,十两银子,不要再说了。”说罢,他又从怀中摸出一定银,总共两定,放在年的面前。
“十两?!”
“对,十两。”
“如果能多加五两……”
“你这人……十三两!不能再添,如何!”
“好,就这样办!”
说罢,年牵着夏天,就把人交到对方手上,然后捧着银子,笑呵呵的走了。
只是才拐了个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年的面色一沉,把银子收藏好,撕掉面上的假胡须,脱下那身破烂宽大的外衣,从角落处探出头,静静看着猎物的行动。
夏天被两人带走,一前一后被两人夹在中间,三人顺着大街一路前行,绕过市集,又转过几条冷巷,停在一家酒馆的后面,那里有两个接头人等着。
他们之中一人盯着夏天,另一人上前交涉,从那两人手中接过一个小钱袋,在手上掂了掂估算着重量,这次扯开嘴角露出一口黄牙,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转头示意让夏天过去。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只是收到人之后,那两人竟然没有走哪去,而是带着夏天回到酒馆。
潜伏在旁静静监视的年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一头跟了进去。
接头的两人身材中等,不高不矮,不肥不瘦,普通得随时可以隐藏在人群之中不留痕迹。唯一有点辨析度的是,其中一人面上零零星星有几粒麻子,左边四粒,右边三粒,另一人鼻子朝天,隐约可以黑色的鼻毛从鼻孔伸出来。
不是奸恶之相,但也不像是善人。
三人坐下,不见有点菜,小二便识相地送来一壶花雕,一斤牛肉,一条蒸鱼,一碟小菜,一窝豆腐鱼头汤,还有三碗白饭。
“吃,多吃点。”朝天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其中一碗白饭送到夏天面前,道。
“哦……”夏天点点头,乖乖接过来尝了一口。白米饭的甘香从唇边蔓延至舌尖,然后随着饭团的咽下遍布全身。
这一碗白白的东西,居然有如此滋味!
一口吃下不够,夏天手不停地一连扒了几口,眨眼功夫一碗白饭已经见底。
麻子和朝天鼻都笑了,道:“小姑娘,悠着点,夹菜呀。”说着又把一碗白米饭推到夏天面前,在他们眼中,这小姑娘穷叮当的过苦日子太多了,连白米饭也吃不起。
“哦。”夏天又答应了一声,夹了一块牛肉,嫩滑芳香,油而不腻,下着饭吃简直是人间美味,齿颊留香,死而无憾!
豆腐鱼头汤、小菜、蒸鱼……所有食物在夏天眼中都是胜似珍馐百味,一吃停不了口。结果不一会儿,桌面上的饭菜被一扫而空,全部进了夏天的肚子。
打了个饱嗝,夏天摸摸鼓起的肚皮,一脸的满足。
“小姑娘,想不到你也挺能吃,嘿嘿嘿。”朝天鼻带着嘲笑的说道。
“能吃是福,来,喝一口这个。”麻子笑吟吟地给夏天倒了一杯酒,说:“尝尝味道,这是好东西,很不错的哟。”
被食物冲昏头脑的夏天没想很多,既然饭菜那么美味,这家伙一定也是不错!于是一杯酒,一下子就喝了下去,那股劲儿是从未经历过,呛得捂住嘴巴连连咳嗽。
咳着咳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扑通一声,倒伏在饭桌上了无声息。
麻子与朝天鼻对望一眼点点头,抱起夏天走上楼上的房间。
同一时间,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人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们步伐走上楼去。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麻子与朝天鼻或者没有发觉,一旁监视两人的年却隐约的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也是在监视他们。因为一直以来,两人就甚少交谈,也刻意地挡住自己的脸,只是目光会不是瞟向那边。
年微微皱了皱眉,正想跟上去,却被店小二拦住。
小二道:“这位客官,你可是本店的住客?”
年微微一笑,道:“当然,我正有此意,容我先看看房间如何。”
“诶诶诶,慢着慢着……”小二再次强硬把年拦下,“客官跟我来,我们慢慢商量,价钱绝对公道,保管你满意。”
呀呀……年暗暗叹了口气,如此一阻,只怕是跟上去也见不到人了。于是只好作罢,装着生气的摇头甩手道:“哼,什么鬼地方,都不给看,不住也罢!”
走出门口的瞬间,还能听到店小二的奚落:“一副穷酸相还敢来住房,我呸……”
年装着没有听到,悠悠然地转出酒馆,在对面的凉茶铺要了碗桑菊饮,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喝起来。
一面盯着酒馆门口,一面想得入神。盯上这事情的不仅自己,另外的人是什么来历,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正是灵魂出窍之时,脖子突然觉得一阵冰凉,身后响起一把低沉的声音——
“你的命,我要了。”
嗯?年先是一愣,随后淡定一笑,抱着手臂道:“莫要靠近我,我才不想被通缉。”
“我是在提醒你,太大意随时丢命。”说着,一个头戴毡帽,身披灰色斗篷,身形与年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从年的身后绕到他面前坐下,放下毡帽,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面容略显憔悴,几天没刮的胡渣子看着就是扎眼。“老板,给我来一碗。”
如果是有心人,一定会发现这个人有点面熟,如果再细心一点,一定会吃一大惊,这人跟贴在城墙上、大街小巷、酒馆市集的黄榜上,那名刺杀朝廷命官的通缉犯凌岁首一模一样!
“兄台,旁边有座。”年伸手指指旁边空着的台,淡淡说道。
凌岁首道:“我们是朋友。”
年道:“可我不想惹祸上身。”
凌岁首道:“但你知道,你已惹上麻烦。”
年抖一抖眉,道:“哦?躲避官差不花气力?居然还能惦记我。”
凌岁首刚想开口,一眼瞥见两名捕快正朝他们走来,慌忙戴回毡帽,压低声音说:“没时间详谈,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种很厉害的暗器,能杀人于数百步之外,力度之强能穿透木板,但最可怕的是,这暗器彷如无物,不能发现痕迹。不知道你会否遇上,总之,一切小心。告辞。”
说罢,迫不及待站起来,赶在捕快到来之前急忙离开。
仿如无物的暗器?年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凉茶定定神。假如是几天前告诉他天下间竟然有这样一种暗器,相信自己会大吃一惊,但自从遇到夏天,见到他们手上神迹般的工具,年相信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欣然接受。
既然暗器跟夏天一起出现,大概也是来自千年之后……
在凉茶铺坐了不到一刻钟,麻子与朝天鼻并肩走出落脚酒馆,就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果然有两人在跟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后面还有一条蛇。蛇之后是否还有鹰?人之后会不会藏着一只老虎?
不知道。
就连现在谁是蝉,谁是黄雀都不知道。
“老板,结账。”
不慌不忙地放下五枚铜钱,年摇着折扇闲逛,不敢太靠近目标,只能远远地混在人群之中暗中监视,一方面盯紧人的去向,另一方面,一双眼睛溜来溜去地观察四周情况。
一行人在市集转来转去,然后走向城西大街的方向,年猜测,两人应该是要进妓院找花姑娘。
妓院这地方品流复杂而且人多混乱,跟进去吧,也不能一直跟进房间,稍不留神人走了也不知道,不跟进去吧,万一里面发生的事情才是关键呢?
或许跟年的想法一样,在年之前,也同样跟着麻子和朝天鼻的那两人终于是动手了。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年还是清楚看到两人从怀中摸出一把奇怪的兵器,巴掌大小,银灰色,整件物体并没有特别锋利的地方。
这兵器也能杀人?
正是猜测之际,两人不知道干了什么,他们面前的一块石头毫无征兆的突然爆开!
这莫不是刚才凌岁首提及到的暗器?!年打了个愣。
麻子和朝天鼻被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反抗,就这样乖乖地任由两人摆布,硬生生地改变方向拐出城门,步向城郊。
根据年的一路观察,麻子和朝天鼻的下盘功夫不错,脚步沉稳而轻盈,不过如此轻易被偷袭成功,武功应该一般。而挟持他们的两人,看步伐行动,其身手应该是十分敏捷,但论功底,一眼便能看出不及麻子两人。
对于这样的角色,年对自己的轻功还是很有信心,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无声无息。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城郊的一片荒野中,尾随的年不时的扫视四周,一面猜测两人到来的目的,一面警惕附近会否还有接应的人。
一路本是无事,可就是一下分神,目光再次回到他们身上时,竟是猛然发现少了两个人!朝天鼻和麻子突然不知所踪!
中计!
年浑身一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是在监测空气中的每一分杀气,然而并不觉得有异样。再定神一看,才发现原来麻子和朝天鼻已在不知不觉中倒下地!看样子是被杀了,但甚至还来不及发出惨叫。
怎么可能!
想要无声无息杀掉一个人很简单,但却是在年的眼皮底下发生,虽说自己也有分神,但确实也是丝毫没有察觉,天下间竟然有如此高手?
不,他们不是高手,厉害的是暗器。
杀了麻子与朝天鼻之后,两人互相看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各自在死人的面上自上而下的扫了一遍,紧接着,从那长条形的东西里竟然掉出一片薄薄的东西。
年正是狐疑,但见两人把那薄薄的东西铺在脸上,短短瞬间,居然成了另外的一个麻子与朝天鼻!
两人又对望一眼,点点头,把地上的人的衣服脱下来,换到自己身上,最后划花两人的脸,这才离开。
年一直跟着两人,两人直奔酒馆,回到那地方时已经到了夜晚,年无法跟随两人上房间,只能在楼下等待,不到一刻钟,两人托着一个麻袋从下楼,走出酒馆,走向了黑暗的大街。
年知道,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也是自己要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