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安安交往,那意味着要有共同的话题。安安的话题就是子辰,而李澈则对安安更有了解的兴趣。不过,假如打算培养别人对自己的信任,那最好以别人的话题为主。安安对子辰的事刨根问底,这一点也不奇怪,从相处的时间上来看,兄妹俩几乎是陌生人。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好奇多半是个幌子,借以掩饰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好感吧?李澈这样想。
他尽量把子辰的故事描述得仔细些:子辰在宛县呆了不到一年,住在叶蓁蓁家里。有段时间他到另外一个女同学家里吃饭,晚上回到叶蓁蓁家住。那个女同学没多久转学去了省会,叶蓁蓁有时候带些吃的给他,但不是每天都有。子辰和叶蓁蓁的表哥常常打架,因为太小打不过,他就在叶蓁蓁家菜地里放火,被抓到派出所里,叶蓁蓁的父亲对人说要把他埋到地里当肥料。过了两天,子辰的外婆得知了消息,到宛县把子辰接走了。
至于子辰和叶蓁蓁的事,那是顺理成章的。子辰走了以后,叶蓁蓁一直和他有联系,初中毕业的时候,叶蓁蓁还去了趟北京找子辰玩儿。到念大学的时候,叶蓁蓁几乎每个周末都和子辰在一起。他俩正式交往,是源于有天晚上喝得半醉的子辰和叶蓁蓁出了点事。
安安听到这里说:“我哥哥肯定是被那女人非礼的。”“你哥哥是个很念旧的人,你不觉得吗?算起来,叶蓁蓁应该是和你哥哥认识时间最久的女孩子了。”李澈说,“你说的没错,那天晚上的事,叶蓁蓁曾经得意地对我说是个圈套。”
“我不喜欢叶蓁蓁。你说我哥哥到另外一个女同学家里吃饭?那个女同学是什么样子的人?”
“哦,她现在已经结婚了,而且快生孩子了。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你哥哥从小就喜欢她,直到现在还是。”李澈耸了耸肩,嘴角往下撇,“幸福常常会擦身而过。害羞、犹豫、期待契机,这些细火慢炖的东西,放在小说里意味深长,放到现实里去的话,除了会让自己一再错过,没什么正面意义。”
安安两手交握,指尖撑住下巴,放慢语速“:那个女同学喜欢我哥哥吗?”李澈似乎觉得这问题好笑:“你见过不喜欢你哥哥的女人吗?”说出这句话之后,李澈颇为感慨似的长长吁了口气:“至于那个女孩子,是男人都会喜欢。他们很般配。”
安安说:“她在哪里?我要见她!”既然和安安交往,那意味着要有共同的话题。安安的话题就是子辰,而李澈则对安安更有了解的兴趣。不过,假如打算培养别人对自己的信任,那最好以别人的话题为主。安安对子辰的事刨根问底,这一点也不奇怪,从相处的时间上来看,兄妹俩几乎是陌生人。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好奇多半是个幌子,借以掩饰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好感吧?李澈这样想。
“可以啊,我来约时间,我们4个一起吃顿饭。”李澈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一个萝卜一个坑,那是指婚姻。对你哥哥这样的男人,还有那个女同学那种女人,一个萝卜会有无数个坑。严重的话,连婚姻都是。”
叶蓁蓁已经在医院的蓝色塑料椅上呆坐整整两个钟头了。墙上挂钟的时针越来越往下倾斜,已近黄昏。她很需要有人给她一些建议,然而却不得不把这个秘密闷在心里。
选择的时间有限,应该怎样做?这孩子已经40天了,她居然怎么也判断不出孩子的父亲是子辰还是Brian。
她甚至懊恼地想,Brian要是个东方人多好,即使生出来也不至于穿帮,这简直糟透了。Brian从未提过要和蓁蓁结婚,而且蓁蓁也知道Brian根本就是个独身主义者,何况拿孩子要挟美国人那是很可笑的。
子辰吗?蓁蓁太希望这孩子是子辰的了,可万一不是呢?问题有些严重,蓁蓁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孩子比较小,她选择了药流。服药过程共3天,最后一天结束后,蓁蓁松了口气。她想这个罪肯定不能白受,怎么也得卖个人情才合适。她给子辰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来。
子辰看完蓁蓁的病历,一句话也不说。拿着病历的手指像被人拉住使劲摇晃那样,抖个不停,他有些呼吸困难,头抵住墙,嘴唇微微张开,好久才喘过一口气。
蓁蓁说“:我们都在上学,所以,我不想拖累你。但是请你记住这件事,不要忘记这个孩子。”
子辰想说话,但是完全发不出声音,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微弱地说:“谁给你权利不要他的?”看样子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吐字十分艰难,断断续续,“你凭什么不要他?凭什么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凭什么……处置他……像处置一只路边的蚂蚁?你把他扔到哪里去了?垃圾桶吗?”子辰攥住蓁蓁,他的手心冰凉,“垃圾桶还是卫生间?扔到哪里去了?去找回来!”
蓁蓁双手捧住他的脸,开始担心,她急切地说:“子辰你不要这样,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不要这样。”
子辰沿着医院的走廊乱转,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时不时撞到行人,嘴里自言自语:“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要扔掉你,你来到这个世界我很高兴,我没有觉得你是我的麻烦,我会让你快乐地长大的……”
蓁蓁搂住他,心疼极了,她受不了他脸色苍白视线涣散,受不了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她的心像被塞在磨盘里碾,鲜血淋漓碎如齑粉。要怎样才能停止他的痛苦?这个她最爱最爱的男人,如果可以让他回复到刚进来的样子,蓁蓁什么都愿意,她宁可自己吞下这个恶果苦果。
“子辰,”蓁蓁的眼中积满泪水,却没有抽泣,“这不一定是你的孩子……我还有个美国男朋友,叫Brian……孩子,也许是他的……”
子辰似乎有些晕眩,闭上眼睛静静站着不动,然后他伸出手,把蓁蓁攀住自己肩膀的双手拂落,就如同他的衣服上沾了灰尘,没有一句话,他转身离去。
蓁蓁意识到了什么,不要命地抓住他的胳膊,恐惧如巨浪,此起彼伏,纷涌而至。她无法组织语言,也没有了思维:“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子辰没有回头,蓁蓁怎么也拉不住他。子辰走出医院,抬头看着天空。云彩是多变的,它似乎没有自己的形状。当阳光普照大地之时,云簇拥在太阳旁边,像臣僚侍候君王似的。可当风儿从任何方向一招手,云就乖巧地追逐风儿去,天空变得万里无云。
子辰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我怎么会爱上一个这样的女人啊。”口袋里手机铃响,来电的是郑学敏。
郑学敏说:“舜茵大出血,要做手术,她先生出差,婆婆带孙子回老家了,你来签个字吧。”
舜茵是自己支撑着走到医院的。郑学敏检查后确诊是胎盘前置引发的晚期妊娠大出血,要保住大人和孩子只能剖腹产。舜茵和郑学敏说她自己在手术单上签字,可不到一分钟她就昏迷了。
子辰签完字,筋疲力尽地坐在产房外的凳子上。他来得很急,上楼时撞到拐角的金属栏杆,脚踝非常痛。低头看看,血从袜子上端冒出来,把牛仔裤的裤脚染得一片斑驳,子辰没有处理伤口,肘弯支着膝盖,垂着头,再没有动的力气。
其实没有思维是很幸福的事。没有思维的时候,时间也失去了概念,人间是宇宙间的黑洞,失去思维和时间才能浮游出去。
子辰仿佛听到有个甜美的女声在对自己说话,他疲倦地抬起头,白衣白帽的小护士手中抱着个蜡烛包:“恭喜,生了个千金。”
子辰接过来,襁褓中的孩子呜哇呜哇哭。满脸皱皮,拳头大的小脸蛋像酒鬼那么红,没有眉毛,倒是有一头黑压压的头发,双目紧闭,嘹亮的哭声中并无悲切,更像是庆祝什么似的理直气壮。
子辰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他说话仍然费力,声音低哑:“妈妈呢?她平安吗?”
护士点头:“手术很顺利,趁着她没醒,快去熬点汤给你太太喝,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吃流食的。”
有事做是好的,子辰现在也需要找些事来做。他在医院门口遇见了郑大夫。
郑学敏叹了口气:“舜茵的先生和婆婆都打来电话,我还以为是问舜茵平安了没有,谁知道第一句就问是男是女。我说是女孩,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我担心他们不会来医院了。”
子辰说:“没关系的,我照顾她。不过我什么都不懂,郑阿姨,麻烦您多教教我。”
郑学敏说:“剖腹产一天都离不开人的,加上月子,事情太多了。我托朋友在找月嫂呢,好的大概三四千吧,便宜的也要两千。”
子辰说:“郑阿姨,我没带那么多钱,你们这哪儿有提款机?”郑学敏告诉他取款机的位置,又叮嘱说:“别乱给她吃东西啊,手术后6小时才能进流食。藕粉、红枣水、米汤都行,现在不能吃油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