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昨日的院子,但今日却显得有些冷清、幽静了许多,许是昨日人多的关系,才给了她一种这里本该是热闹之处的错觉。
随着卢刚一路信步走来,慕梓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的杨朔,等到她走上前去后,杨朔忽然一抱拳半低头,然后抬起头说:“谢慕姑娘昨日甘冒其险救我家公子,昨日是杨朔失礼了,多有得罪,还望你莫怪。”
慕梓闻言心中不禁暗暗叹道,果然救了雪含烟,连带着庄中之人都对她尊敬了许多,先是卢刚,后是杨朔,都对她毕恭毕敬的。慕梓想完一笑,开口道:“杨护卫客气了,你是职责所在,不必言过。”
杨朔听完放下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公子就在湖边的映月亭等候,慕姑娘可以进去了。”
慕梓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院子。在院中,雪含烟的住所旁,有一条竹柳花荫小道,从小道绕过去,便进了雪含烟住所之后的碧池,碧池边有一座曲折的石桥,直延伸至池中,在池中,一座亭子建于水上,亭边水域荷叶环绕,是个清幽的所在。
慕梓踏上石桥,负手信步而行,只见亭中有二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是楚玉,还有一个就是她昨日救下的雪含烟。
在慕梓看来,楚玉的身上有一种淡然幽离的气质。而在雪含烟,他身上是一种兰心梅韵的清雅。两位超然出尘的公子同坐在一起下棋,仿佛这一刻,她倒成了误入仙人圣地的凡人。
慕梓一步一步走向映月亭,见那边楚玉和雪含烟已站了起来,等她到时,楚玉微微低头以示礼貌,开口问:“慕姑娘,敢问慕姑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慕梓也微微点了点头道:“承蒙楚公子关心,已无大碍,”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看向站在一边看着她的雪含烟,又说,“雪公子,久仰了。”
雪含烟只微微一笑,回道:“多谢慕姑娘昨日冒险相救,含烟感激不尽。”
慕梓闻言,并不作回答,只看向方才二人在石桌上下的那盘棋,而后道:“雪公子大病初愈,就下起了这劳思伤神的棋,不知是为了在等我时解乏,还是另有深意啊。”说完便在石桌上坐了下来,拎起一颗黑子在手中把玩。
“不知慕姑娘此话怎讲?”雪含烟也坐了下来问道。见此状的楚玉脸上开始挂上莫名的笑,也坐了下来。
慕梓看着棋盘,将黑子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杨护卫做事细致入微,含烟公子还不明白我此话何意吗?”说完看了一眼饶有兴致看着她的两个男人。
雪含烟闻言一笑:“我只是不太明白,慕姑娘是如何得知,我身中寒棘银果之毒的,连楚玉都对此毒束手无策,慕姑娘竟能在一日之内便替我把毒逼了出来,着实让我,很是好奇。”
“我并不知你身中寒棘银果之毒,之所以能知,是因为猜的。”慕梓回道。
“猜的?”雪含烟与楚玉对看一眼,不知何解。
“没错,我在上千羽山庄之前,曾听见两个人的谈话,他们说,你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客了。”
“含烟兄身为千羽楼楼主,一个多月不曾见客并不出奇,这与你猜中含烟兄身中剧毒有何关联?”楚玉问道。
“的确没什么关联,不过我看他们二人身份显贵,应该是贵族公子,所以我心中存疑,特地在客栈多留了一晚,结果看见了你们派出去的寻药之人。”
“慕姑娘怎就知他们是寻药之人,据我所知,寻药的下属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人的阻拦,你没有可能知道寻药之人的手里有什么药啊。再说,即便你知道他们手里的是什么药,你又是怎么猜到,这药是用来解毒的?”
“的确不可能猜到,我也没亲眼看过那药,我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这个。”慕梓说完从手中递出一块绢布。
楚玉和雪含烟齐齐看向那绢布,却不知慕梓何意。
楚玉伸手将那绢布接过来一闻,忽然眉头一蹙:“这个味道,似乎是前晚,我让下人给含烟兄熬的药。”说完看向雪含烟,两人眼中都映出了对方的讶然神色,楚玉又接着问:“慕姑娘你是如何拿到这绢布的,千羽山庄自含烟兄中毒以后,一直戒备深严,无人能进啊。”
慕梓听完微微一笑:“人不能进,不代表我的雀儿不能进啊,千羽山庄风景秀丽,庄内又一片葱郁,正是我家白雀喜欢的好地方呢。”慕梓说完放下了手中的黑子,往映月亭外看了一眼,她伸出手停在空中,一只白色的小雀飞了进来,停在她的指尖。
两人见状,皆微微一愣。楚玉不禁开口打了个趣道:“天下竟还有如此精明的鸟儿,含烟兄,看来你得下个命令,让庄中护卫再次提高警惕才行,最好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雪含烟也嘴角微扬,看着慕梓又将白雀放了出去,而后才说:“幸得慕姑娘心思缜密,才换回了我一命,这道命令倒是可以不下。”雪含烟此话一出,三人都无言浅笑。
“对了,不知慕姑娘是用了什么样的药救了含烟兄,我替含烟兄把过脉,发现他体内不仅毒气全清,且恢复得极快,不知是什么药,能有如此功效。”楚玉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论医术我比不上楚公子,只是仗着神药的功效救了雪公子罢了。此药在世间,也就仅这一颗了,它由龙血花炼成,可解天下百毒,本是我下山前,师父交给我的。她说,此药日后伴我行走江湖,能帮到我一些。”
“龙血花?这种稀罕之物,世间居然还有?”楚玉稍微怔愣了一下。
“那是师父年少游历江湖时偶然所得,种在山中几十余年,如今炼成药丹,这花想必是欲寻难得了。”慕梓说完看向了雪含烟。
雪含烟见慕梓的眼光向他投来,不禁开口道:“听慕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杨护卫没说过吗?我此来是和雪公子谈交易的,说不上救命之恩。”
慕梓此话一出,楚玉和雪含烟又相视一眼,不知为何,他们总感觉这女子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过了一会儿楚玉才笑道:“含烟兄坐拥天下之商,势力极广,最擅之事莫过于交易,慕姑娘相信你的这项交易,不会亏本?”
慕梓听完心底一笑,楚玉此言,摆明了是在说,即便你救了雪含烟,可跟雪含烟这个拥有强大资本的人做交易,而你却一无所有,他要是翻了脸,你不仅会赔了夫人,还会折了兵。更何况,她还是那种夫人和兵都没有的人。
“楚公子放心,我相信我这个交易,雪公子是不会拒绝的。”慕梓用信心十足的眼神瞟了楚玉一眼。
“不知是何交易,含烟倒是很想听听,若是这个交易是我所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权当报答慕姑娘的救命之恩。”雪含烟开口道。
“这个交易说难亦难。说易也易,关键还得看雪公子怎么取舍。”慕梓的眼睛微微一敛,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深意。
“愿闻其详。”雪含烟道。
“这个,还得从当今天下说起。想必雪公子也知道,当今天下群雄逐鹿,中原四分五裂,各国占据一方,又有十地为患,卫国已破,晋国岌岌可危,如今天下局势,已如雪公子的这盘棋黑白相杀,风云变幻。”慕梓说完再次执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这个是天下演变的常势,不知与你我的交易有何关联。”雪含烟也执起白子,与慕梓下起了这盘棋。
楚玉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此时此二人眼中都透出了满满的傲气,这傲气又转移到了棋盘之中。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下棋,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对弈了,这是一场关于天下的对弈,硝烟已在棋盘上蔓延。楚玉忽然好想知道,这盘棋的结果会如何。
“天下演变纵然与千羽楼这个乱世商帮无关,毕竟千羽楼就是在乱世中存活繁荣发展了两百多年,只要乱世之局不变,任天下如何演变,都无法憾动千羽楼的根基。”慕梓的手又放下一颗黑子。
“慕姑娘此言,似乎话中有话。”
“乱世无法憾动千羽楼的根基,但天下若被大一统以后,千羽楼又当如何?”慕梓说完看了一眼两人,见二人并不言语,又道:“想必二位肯定比我更清楚,若天下一统,千羽楼这个大商帮必被当政者不惜一切手段打压,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愿意在自己的窝里留下一群老虎。到时,即便千羽楼根基再大,也会免不了衰落,甚至灭亡。”
“慕姑娘此言是不错,可如今天下群雄势力相当,纵然东胜已攻入中原,可这场天下之争,又何时才有尽头,且不说三百年来还是乱世,纵然日后有皇朝崛起,一统天下。但没有长达几十年战争似乎不太可能。而且,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千羽楼的发展如何,也是说不定的,不知你的交易,为何会扯上这天下纷争。”楚玉道。
“不用几十年。”慕梓忽然说。
“什么?”楚玉听了此言,看了一边的雪含烟一眼,却见他此刻也在看着慕梓。
“不用几十年,现如今,离天下一统,少则六七年,多则十几年,天下必然统一。到时千羽楼,将会面临最大的威胁,而届时的千羽楼楼主,还是你,雪公子。”慕梓看着雪含烟,一句一字地说。
“慕姑娘缘何如此肯定,在二十年之内,天下必然统一?”雪含烟放下一颗白子,堵住黑子去路。
“不知雪公子可否知道,玲珑天女?”慕梓也紧随着放下一颗黑子。
“玲珑天女?是九州中原一千多年来一直传说的,能掌握天下兴衰的玲珑天女吗?”楚玉惊问。
“不是传说,而是真的。玲珑天女一直存在,也是九州中原各国所有皇室最想要得到的一个人。”慕梓说完嘴角微微一勾。
“慕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楚玉微微蹙眉。
慕梓听完楚玉这句犹疑的惊问,执子的手顿下,却又是看着楚玉,含笑回道“慕梓不才,正是师从无心山无慧师太门下,当今乱世的,玲珑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