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内一片苍郁葱翠,花荫遮回廊,廊下暗花香,又有流水穿回廊桥下而过。慕梓随着杨朔的步伐,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景致,时而眼角的余光会瞥见那么一两个带剑守护各个角落的人,但一瞬间他们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羽楼守卫众多,且个个武功高强,你最好不要在千羽楼内耍花样,也别想着探明庄中情况,不然的话,你会死得很惨。因为他们接受的指令就是,若发现有人在庄中行迹诡疑,便格杀勿论。”杨朔在前面忽然说道,却头也没回。
慕梓听罢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只是见这庄中园林布局雅致,故而多看了几眼,杨护卫多心了。”
“哼,你倒是很有闲情,但是,”杨朔说到这回了头,“但是你若无法解公子之毒,这会是你最后一次看到这些景致。”
慕梓听完此言微微挑了一下眉,回道:“看来,我是非成功不可了。”
杨朔面无表情地看了慕梓一眼,继续回头带路,心中却暗自对慕梓的来历进行了千般猜测。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身后的这个女子,或能将公子治好。可是他又不明白,自己心中的这种肯定是从何而来的。
慕梓随着杨朔一路穿廊过厅,到了庄中的一处极别致的大院落。一进院中,慕梓忽然发现院中各处坐着站着不下二十人,全都齐刷刷地用眼盯着她,她眉一挑,看向杨朔。
“这些人皆是千羽楼门下各分堂堂主,都是来盯着你的,你若敢伤公子半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杨朔道。
慕梓听完眉一沉,看得出来,这些人在进入千羽楼前,在江湖中都是可呼风唤雨的主,如今他们死心塌地地为雪含烟效力,见了她这个陌生人进来,眉眼间的戾气都显露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女人?杨兄弟,你信得过这个女人吗,公子的命可不能拿来开玩笑。”其中有一个粗犷的男子喊了一句。
“没办法,也只能信她一回了,我相信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杨朔冷眼瞥了慕梓一下,往屋内走了进去,慕梓紧跟其后。
一进屋内,慕梓发现屋内外室也有几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正在运功调息,即便杨朔和慕梓进来了也未曾睁开眼。慕梓环视了一下屋中的情况,只见室中有几个侍女总是进出匆忙。
“楚玉兄,公子情况如何?”此时杨朔已带着慕梓进了内室,他绕到屏风之后,问正在屏风后照料雪含烟的人。
楚玉?慕梓的眼睛微微一眯。她在无心山时就曾听说过,江湖中有一位名唤“楚玉”的神医,住在晋国岷山的归幽谷中,是三百年前梁国首席宫廷御医楚天阳的后代,精本草,知药理,医术高深莫测。但江湖中若有人想要请他治病,无千金相请绝不出山。此次他也在这里,莫不是他也归附了千羽楼?
“并不乐观,若三天之后这毒再解不了,我也无能为力了。”屏风后的楚玉叹了一声说道。
又只见人影微动,两人已退了出来。慕梓看着从屏风后面折出来的楚玉,只见他一袭素色青衫,身形颀长,如修竹挺立,自带幽雅,而且面如冠玉,嘴角含笑时更是使人见之便如沐春风,如此风姿,难怪江湖中人要赠与他“归幽公子楚神医”称号。在他的身上,的确有一种万物归幽的气质,温润如玉。
此时楚玉也看见了她,转头便问杨朔:“这便是那位姑娘?”
杨朔点了点头回道:“是的。”
“在下楚玉,未请教姑娘芳名。”楚玉对着慕梓作了一揖问道。
“小女子姓慕名梓,楚玉公子,久仰了。”慕梓负手微微晗首回道。
楚玉闻言一笑:“听说慕姑娘自称可以解含烟之毒?”
“自当尽力而为。”
楚玉听了慕梓这句话后,心中暗暗一笑,看来对方也是一个懂得四两拨千斤的主啊。
“慕姑娘,你可以开始诊断了!”这是杨朔转了出来,开口对慕梓道。
慕梓点了点头,绕过屏风越了过去。屏风之后便是此时躺在床上的千羽公子雪含烟。只见榻上的男子双目紧闭,正处于昏迷之中,有侍女在一旁时刻用热毛巾擦拭他的双手,只见雪含烟的手此刻已呈青黑之色,已无人体的红润之象。慕梓挥手让侍女退到一边,坐在床沿边上看了雪含烟一眼,心中暗想:不愧是千羽公子,对得起这个称号,即便中了毒,面容憔悴毫无血色,唇色乌青,却仍掩不了他的俊秀面容。
慕梓将手搭在雪含烟的脉门之上,感受到了他那微不可察的脉象。而更让慕梓惊讶的是,他虽身中剧毒,但全身经脉居然极少受损,而且有多股强大的内力替他护住了心脉,竟就这样让他撑了整整一个多月。慕梓终于明白了那外室中的几个人为什么在努力调息了,想必这内力便是他们给雪含烟输入的。
慕梓收了手,站起来看了床上的雪含烟一眼,心中暗道:雪含烟啊雪含烟,你究竟何德何能,让这群人为你拼命至此。
“慕姑娘,情况如何。”杨朔见她闷声不语,忙开口问道,语气急切,似乎他已经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阴着脸威胁慕梓的了。
慕梓理了理裙摆,开口回道:“还是那句老话,我尽力而为。立刻传话让外面所有人离开这里,在院外等候,我施救期间,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这……杨朔闻言微微皱眉,对慕梓的这句话半信半疑。
“慕姑娘知道含烟兄身中何毒了?”楚玉问。
慕梓微微点头:“是来自北方十地的好东西,寒棘银果,无色无味的毒,侵入骨肉,难为你能将病况压到如此之轻,不负神医楚公子之名。”
两人闻此言,对看了一眼,许久杨朔才沉声道:“我现在就去遣散众人。”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楚公子,你不走吗?”慕梓看了一眼还在房中的楚玉。
楚玉微微躬身说:“那就有劳慕姑娘了。”说完便退出了房。
慕梓见所有人都出了院子,这才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白色的丹药出来,扶起雪含烟将丹药塞到了他嘴里。
丹药被雪含烟咽下去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了反应,“噗”地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慕梓见状忙走到他身后运起内功,开始疏通他全身的经脉,将经脉中的毒气全部逼往丹田之处。
此间处耗时最多,内力损耗极大,所以才不能有任何人在场,以免乱了她的气息,搞不好得跟雪含烟两人俱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慕梓才敛住内力收回手,却见雪含烟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慕梓看了一眼雪含烟的手,已不再呈青黑之色,只是苍白得厉害,她这才放下心来。
可慕梓又看了一眼自己青黑的双手,心下不禁暗暗叫苦,好狠的毒。她敲碎了一边的茶杯,在自己的两只手上狠狠一划,黑血慢慢流出,可头却也越来越晕,迷迷糊糊就这么倒在了桌上。
而院外的杨朔和楚玉一干人等皆着急地等待着,看着日晷上的时刻都过去两个时辰了,院内还是没有动静。每个人都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冒险闯入。
最后先前那位和杨朔说信不过慕梓的人等不下去了,骂了句:“救个人都磨磨叽叽的,老子去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样。”说完一个飞身就跳进了院内,连门都懒得走了。
杨朔和楚玉一惊,也推门追了进去,却只见那男子一脚就踹开了房门,跑进屋内看了一眼后大声喊道:“楚神医,这两人都咋晕了呢,你赶紧给过来看看呐。”
楚玉和杨朔闻言,皆飞奔进了房中内室,一眼就看见了倒在桌上满手是血的慕梓,以及塌上唇角尤有血迹的雪含烟。
“慕姑娘如何了?”杨朔问正在给慕梓探脉的楚玉。
“她并无大碍,只是内力损耗过多,加上被毒侵入了手中经脉,不过她用放血之法将毒逼了出来,赶紧让侍女扶她下去休息。”楚玉说完便又去给榻上的雪含烟看情况。
好一会儿,一边的那汉子才问:“公子他怎么样了。”
楚玉放下雪含烟的手,语气中有微不可察的惊讶:“毒已经全部清除了,”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那正被侍女扶下去的慕梓,说,“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慕梓醒来之时正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轩窗,照在窗边的一株穗兰之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妥善包扎,便下了床。见旁边有水,探了一下,还是温的,便自行洗漱打理了一下,等她完事之后才有侍女端着早点忽然推门进来,一见她醒了,忙说要服侍她。她摆了摆手,说了句“不用”便将他们遣了下去。
慕梓喝了一碗清粥,见屋外晨光正好,便想出去走走,谁知一到门口就碰到了昨日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见到她,憨笑了一下,说:“呃,那个,我听说慕恩公你醒了,进来看一看。”
“慕恩公?”慕梓听到这个称谓扬了一下眉。
“呃,对,你救了我家公子,就是我卢刚的恩公。那个,恩公,昨日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卢刚说完深深朝慕梓鞠了一躬。
“原来如此,对了,你家公子如何了。”慕梓扶起了他问道。
“还在昏迷,不过楚神医说公子已无大碍,恩公要过去看看吗?”卢刚问。
“不了,你家公子想见我时自会请我,倒是我对这庄中布局不甚熟悉,你带我去走走吧。”慕梓摇了摇头说。
卢刚倒也爽快,立刻将慕梓带出了院子。
昨日杨朔带着他走得匆忙,不曾细看院中景致,今日卢刚带着她专游了庄中的亭台小榭,花荫回廊,其间他也滔滔不绝,慕梓便了解到了,他如今是宋国文川城分堂,青羽堂的堂主。但在进去千羽楼前他本是文川城外的一个山大王,土匪头子,但他并非恶匪,也知善恶,只抢为富不仁的奸商的钱财。
他说,他之所以能进千羽楼,是因为有一天他拦了雪含烟的车驾。结果抢没抢成,反而被雪含烟打倒在地。但后来他宁死不屈,许是雪含烟就看中了他的一颗赤子之心,虽五大三粗但胜在有情有义,便让他进了千羽楼门下。雪含烟说,他原来的山寨可以保留,但却要改名青羽堂,雪含烟又亲自教他经商之道。他说,对付奸商,还是用以商易商的方法最好。杀人于无形,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
慕梓听完微微一笑,的确,能让千羽楼扩展至今日规模,千羽楼的历任楼主,可都是杀人于无形的狠角色。
此时二人正走在回廊中,忽听身后“刷”的一声,一个护卫站在了两人身后道:“卢堂主,公子醒了,扬护卫让你带慕姑娘过去,公子要见慕姑娘。”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卢刚道。那人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恩公,烦请你移步了。”卢刚又转身对慕梓说。慕梓点了点头,便随卢刚往雪含烟的住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