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如初瞧见地面雪土松动,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往外爬。土地一鼓一鼓,他好像就要破土而出。先是破了一个小洞,还瞧不清楚里面情况。尚如初站在原地,做好防卫姿态,神情紧张,怕有不测。然后洞越来越大,竟从其中钻出一个头来,这头颅满是灰白凌乱长发,沾染着泥土雪花,正好背对尚如初,他瞧不见这人到底长什么摸样,只不过这情形已是惊世骇俗,耸人听闻,尚如初不禁头皮一麻,只道是什么厉鬼从地底钻出。他正欲逃跑。只听那人喝道“何人惊扰了我的美梦,真是讨厌的紧!”说着便扭动身躯,从地底爬了出来。这人身上竟是赤身裸体,白生生的从黑暗的泥土中爬了出来。尚如初大骇,一时之间最终说不出话来。
这人用鼻子一嗅,慢慢的转过身躯,扭动着身躯来到尚如初的身旁。尚如初见这人有一双硕大眼睛,薄薄嘴唇,坚挺鼻子,却是没有眉毛,脸上沾满了泥土,不时伸出舌头,样子颇为诡异,再加上这人精赤着全身,又像蛇一般扭动身躯前行,心中更觉凛然万分。
这人爬到尚如初的脚边,伸出舌头在尚如初的鞋上舔了舔,脸上微现异容,道“刚才就是你扰乱了我的美梦吗!”这人本是男人,说话之声却甚感妖娆妩媚,尚如初后背一麻。怯然道“望前辈包涵,晚辈绝非有意!”那人道“你叫我什么~!?”尚如初不明所以,只知照实回道“前辈!?”那人眉头微颦,道“我不叫前辈,你怎么胡乱给我起名字!?”尚如初道“那不知道您高姓大名”那人愁眉微展,笑道“我叫五步童子,你可曾听过我的大名!?”尚如初在出道江湖不过两年,在脑海中思索一遍,却没听说过江湖中曾有这人,道“晚辈见识微浅,不识前辈大名!”五步童子这时慢慢的站起身来,他与尚如初身高相若,身形却异常纤细,细细一看,却如一条弯曲毒蛇一般。五步童子道“诶,难怪你不识我,我不入江湖已有五十年了,江湖长江后浪推前浪,谁还能记着我这坏人呢!?哼”说完苦笑两声。
尚如初这时候才注意道这人两只眼睛虽大,说话时却注视别处,一动不动,尚如初起疑,心道“难道这人竟是瞎子吗!?”尚如初这时已没有初时那么害怕紧张,便悄悄的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一晃,那人的眼睛仍是一动不动,五步童子果然是个瞎子。尚如初正欲将手放下,五步童子道“你莫要再试了,我眼睛早已瞎了!”
五十年前,五步童子在江湖中叱诧风云,那时他还是翩翩公子,使得一手好剑法。但他生性玩世不恭,喜怒无常,只图享乐,却不将道德仁义放在心间。好事恶事各做一半。他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江湖众侠为了阻止他再作恶,联合起来,又施以下贱暗算,准备诛杀五步童子这江湖孽障,为武林除一大害。那日当时武功绝伦之人把剑刺进五步童子心脏,便道他定死无异,便将他抛尸荒野,可终究五步童子命不该绝,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他虽没死,武功却已丧失。就算他重出江湖,也再难掀起巨浪。思及至此,心中愤愤难平,他气量本来就小,想起自己当年叱咤江湖,而今近乎废人,脑中只觉激流一过,狂暴怒吼,一下子心智扰乱,记忆之中便只剩下自己姓名,却记不起自己的深仇大恨。
尚如初见五步童子须髯皆长,脸上皱纹遍布,却自称叫做童子,虽知不该,却不禁“喷”一声笑。五毒童子见尚如初笑话自己,心中怒气便生,道“小儿,你在笑甚!看不起我吗!?”尚如初便不敢再多言。五步童子便想给尚如初些厉害瞧瞧。
他多年前驰骋江湖,少有敌手,初受伤时记忆不起自己的事迹,只知道自己姓名。五十年来由于武功尽失,便一直在深山狂野中修炼,他一身武功绝学中以用毒为武林魁首,不仅善于用毒,而且可以自己制毒,对于天下至毒之物,皆有研究,诸如毒蝎,毒虫,毒蛙等,而其中以毒蛇最为精熟,以是他才有了五步童子的称号,便是极言他对五步蛇的研究。
五十年前武功尽失,流传荒野,他时常与五步蛇呆在一起,身上沾染的蛇气甚重,所过之处,各种蛇类便连绵不断的聚集到他的身边。可这时他已没有武动,蛇是毫无感情之物,见人便要吃到肚中。五步童子不知被蛇咬了多少次,他从前只提炼蛇毒,现在却身中蛇毒。可神奇的是,他被咬的越多,精神反倒越加振奋。他便喜爱上了被蛇咬,对他来说,这蛇毒当真如瘾药般让他飘飘欲仙。
日子过了约十多年,他的性情竟也慢慢的往蛇的方向转变,整日在山野中蛇行,有时攀缘在树上休息,有时打洞藏在洞中休息。也不在像以往般吃烤熟的食物,捕到山鸡飞燕,生吞活吃,看上去异常残忍。再过二十年,他便将身上的衣衫全部褪去,赤身裸体在山野中来回行进,他本来还期望返还城市之中,但他离不了蛇毒,每日必须寻蛇咬他得毒,他才方能快活。想到城市中哪里会有毒蛇,而自己又精赤全身,索性也就绝了往城市的念想,安心栖身在各地荒野深山之中。再过十年,一天他突感自己全身奇痛难当,由树上摔落到地上,又在地上翻滚不止,那疼痛之感越来越重,他只觉自己将命不久矣,坐起身来,运功调息,只觉一股奇异的气流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越想控制那股气流,那股气流便越加凌乱,他抵挡不住,气力一松,那股气流便似万道精光在他身体里炸裂开来,他登时晕死过去,等他醒来,除眼睛便不能视物,只觉全身舒爽受用,隐约觉得自己身体中发生了奇妙反应,便蛇形上了一棵巨树,他运气凝神在树上一拍,古树粗壮的侧枝便应声而落。五步童子大喜,他又连续在树干上,石头上,用功,皆出奇效。他猛然发现自己功力颇深。原来四十年的蛇毒鬼使神差的把五步童子的武功封印解除,他由此武功便复至从前,记忆也有此恢复。可这时他却再无往江湖之心,想到自己从前作恶多端,自己有此劫难属罪有应得,再想已离不开蛇毒,况且长居深山四十余年,蓬头垢面,齿转黄黑,面色暗黄,又只习惯了赤身裸体,再出江湖徒增笑柄,也便绝了这念头。两年之前,他突然有发现自己的全身变冰凉,不时还想伸出舌头探测气味,便明白了由于长年累月的注射蛇毒,他竟然血转冰冷,成了与蛇一般的冷血动物。数天之前,他一路蛇行到绿林山,来这里觅寻猎物,哪想到会斗降大雪,他顿时感觉全身冰冷,知道耐不住这严寒,便在地下挖了一个洞,自己躺在其中睡起觉来,等天气转暖。哪知尚如初遍寻着自己的鼻息声而来,这倒当真是机缘巧合。
五步童子说“小儿,你扰了我的好觉,你可知我十几天都未曾吃过一顿饭了!?”五步童子这时与蛇通行,茹毛饮血,一顿血肉进入腹中,便能抵挡一个月。尚如初奇道“真的吗!前辈真是高人”但转念一想,又道“前辈骗我,我听人说过,若三日不进水米,人便完了,你又怎能坚持半月”五步童子也不多言,只是嘿嘿冷笑道“嗯,体格强健,多瘦少肥,嗯,不错,不错!”五步童子竟想把尚如初当作食物用来充饥。尚如初瞧五步童子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又在嘀嘀咕咕的不知再说什么。但见五步童子目露邪光,心中也便猜出五步童子不怀好意,当即防备之心更重了。
五步童子突然双手双脚同时展开,欲把尚如初包裹起来。尚如初大惊之下猛然后跃,这一下使得是许零零无双轻功中的“激流勇进”的变化一招,这才渐渐躲开这五步童子的一搂,五步童子又横身剑刺尚如初,欲近身之后,再裹住尚如初,他这一招,倒是轻巧灵活异常,五步童子当年也是位风度翩然的少年才俊,只不过心生邪念,才被江湖众侠追杀。他武功以轻巧飘逸著称于世,这时年纪虽老,招式较年轻时显得笨拙,可威力依旧惊人。尚如初见童子头颅旋转着直冲而来,他不知五步童子功力深浅,情急之下便飞脚踢出,想一腿一头相撞,自是头颅吃亏一些,搞不好要弄断脖颈,他怕害了童子性命,只出七分力气。哪知一腿一头相撞,童子的头似铜墙铁壁,尚如初膨的一声被撞飞数丈开来。跌倒在雪地之上。
尚如初震得腿麻,童子却来势不减,见尚如初跌倒在地,不禁喜上眉梢,旋即使出一招“上旋风腿”接着前一招之势,直取尚如初的头颅,这一招迅捷之极,尚如初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要尚如初被踢中,纵然他有《莲花宝鉴》能内功护体,也要或死或痴。况且尚如初的内功心法现在才修炼到什么程度。
突然之间一柄宝剑横肖而来,挡在童子脚之前,童子见有剑袭来,甚是惊奇,他若执意踢下去,便难免要被这剑削上一下,危机之间,哪里容得了他来回思索,便收脚退了回去。落脚一看,出剑相救的正是一个体态盈盈,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
这年轻少女正是栗建华。
栗建华清晨醒来,寻不见尚如初的声音,她只道他又去哪儿捕猎去了。便自己练气功来。五步童子鼻子甚轻,又是伴着深厚内力发将出来,栗建华自然听不到。她练了半晌的剑,微觉疲累,便停下来,来回走动开来。恰巧走到这片密林之中,远远的听到有人耳语,细听之下,正是尚如初,便寻声刚来,正巧遇上尚如初突遇险境,也不思索,便出手相助。
栗建华持剑站在尚如初面前守护,问了一句,“你还好吧!?”尚如初嗯了一声,便站起来与栗建华并肩作战。栗建华往五步童子那儿一看,五步童子居然什么都没穿,一瞬间便转过身去,脸转绯红,喝骂道“老儿,你怎地连衣服都不穿!真是无耻,卑鄙!”五步童子笑道“我不穿衣服干你何事?看你娇嗔模样,莫不是还没有见过光着身子的男人吧!”他见栗建华出手相救,又看她年轻貌美,与尚如初可称得上郎才女貌,便认定这二人便是一对璧人。五步童子向尚如初一瞧,眼睛中带着嘲弄之意,道“小儿,看你年少力壮,却不敢碰着女娃子,真是丢尽男儿颜面,下辈子做女娃子吧,哈哈!”五步童子倒也并非有意出言相辱,只不过他昔年在江湖中浪荡惯了,虽隐遁江湖五十年,却说话时还保留着当年的癖性。
尚如初一听五步童子辱及栗建华,想栗建华无比注重自己名节,这时再难按捺住心中怒火,一边喝道“你莫要在胡言蜚语,栗姑娘守身如玉,岂容你这般污蔑”,一边对身旁的栗建华柔声道“栗姑娘,莫要伤心,我且借宝剑一用,好教训教训这人!”说着便抽剑往五步童子刺去。
五步童子昔年恃才傲物,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他看尚如初抽剑袭来,剑势凌厉,不惧反喜。迎身而上,要与尚如初挣个输赢。尚如初一招“风拂杨柳”,竖划童子全身,童子在剑尖将要触及自己肚囊之时,身体突然升高了一寸,尚如初往上再一送剑,童子再提一寸,尚如初始终不能划到童子身躯。尚如初心道“想不到五步童子轻功如此之高,我接下来要小心为好,他不使兵刃,眼下我已占了优势,我只教训一下这傲慢童子,就不再守规矩了!”尚如初落地脚步一登,往童子心胸直刺,童子轻巧的一侧身,那本不能躲过的一剑也被他躲过了。他还顺势在尚如初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骂道“小儿,先吃先吃老子一个脑瓜崩,哈哈!”尚如初怒极,反身横肖,童子一跃便腾身而起,脚尖在尚如初剑尖踏了一下,尚如初的剑去势变了,一下子刺进了雪地。尚如初险些载个跟头。
尚如初想这人轻功似在师傅之上,他和师傅的武功走一个路子,师傅的剑势他全能猜出一二,我且试一下沧海剑法,我就不信,武林中奉为至宝的《莲花宝鉴》都斗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