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的回过身，也是下意识地望了窗外一眼。
可有可无的，风吹过的地方，竟是一道柳叶飞过，而屋檐的流苏下，真的是一颗巨大的老树，倒垂着枝桠，在一根不起眼的树杈上，站了一个黑色的乌鸦。
乌鸦双目无神，眼中迎着屋子的画面，而于看他，它也不会恐惧，亦或是飞走。
这已经是很奇怪的景象了。
“若不是看到这一幕，我还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里的小镇，很多年了吧？”于问着，话不相干。
而那老者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但不动声色，笑着，“很多年……比这个大树还要久远，久远到我都查不到完整的典籍。”
“我没兴趣听什么故事？它是怎么回事？”于不拐弯抹角，手指一伸，指向了那呆呆站立的黑色小乌鸦。
不论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奇怪的，而小小的奇怪，在一些人眼中就会变得大不相同。
“总是有人喜欢躲在暗处……”老者感叹着，然后权杖抬了抬，挪了挪他桌边的一个小镜子。
镜子折射出光，晃到乌鸦的视野。
黑鸦难听的叫了一声，扑腾扑腾的飞走了。
“知道凉山吗？”长者一改言词，说出了这样的词汇，那神态，竟然让人有些危机意识。
“北境，荒蛮？”于的脑子转了转，随之不解。
“对，按照古老的标语来说，北荒之地的凉山……”长者手捋顺权杖，确认道。
“他们从来都不是弱者……”于说着心中真话。
“对于任何人，乃至于四都，他们都是不容忽视的威胁，这黑鸦，如我所料不错，就是凉山的情报眼，他们一直在积蓄力量，在暗中，我们越来越不了解他们了。”
“情报？”
“四都的情报，事无巨细，从大到小……我之所以不在乎那黑鸦在我们小镇，是因为就算他们知晓这些情报，也无法对我们怎么样！但是，虽然无法产生太大的危害，但不排除他们用这些得来的情报搅混水，比如说，陷害某人，出卖某人……”
当时，于就联想到一些事情，虽然不算明了，但却有很大可能性，“就这样放任他们？”
“北荒地处偏远，不论什么，都和我们国度反差甚大，就连行事方式。四都无王，就算有人对其不满，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任其肆意妄为，我一个老朽，哪里有精力管这些大事……”
老者说的的确是实话。
“你是做不到了，但你却可以留下自己的学问，用这些珍贵的知识，在日后帮助得了人们……你到底是谁？黑铁王座……记得我们那时，王座还是矮人大师用黄金铸造的。”于想不明白的说。
“黄金么？我真的不记得了，呵呵，我只知道黑铁之王，那是我家族上一辈的事情，关于我的父亲，我的父亲，那是个极为严厉的人，他培养了我，并且侍奉王座之上的人。”长者的目光深远，飘到了天边的远方，一边开始了他的故事。
“……”
“他读书千万，学识过人，超越古今，是个难得的智者，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将帅之才。当年，世道纷乱，父亲辅佐着王，一心在此，所以没精力管理其他的事物，我自七岁懂事起，就被家族禁闭，连带着很多人，大人和小孩都失去了自由……”
“这是保护你们的一种方式，只是极端了些……”于接道。
长者摇头，“他是个极为严厉的父亲，我说过……不听话的人，就会被军法处死……”
这是严厉，还是暴行，于不敢解释了。
长者看了看于的神色，笑着继续说：“所以，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小的时候，我的胆子是最小的，所以也是最听话的，看到他们被砍掉的脑袋的可怕模样，我一辈子都不敢忘，那是没人教育，也不知道什么手足情深，只是单纯的畏惧父亲。所以自七岁，我便闷于家族的图书馆中，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我都不敢出去……”
“那是一所十分巨大的图书馆，是我平生仅见，藏书无数，足有七八层书阁，比现在的大楼还大，书架连接着高高的梯子，每一个阁楼都装着满满的书籍，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眼花，好在我继承了父亲的优点。”
“失去自由的我，便只能每日停在这样的图书馆中。开始，我每个月读一本书，读了几年，我就发现我不可思议爱上它了，深深的爱上那些宝贵知识，无法自拔，那些千载万载留下的思维精髓，让我改变，也让我深深喜爱，那种感觉，就像胜利者站在瞩目的王座前，喝令三军，沐浴荣耀，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慢慢的，无法自拔的我，从每个月读一本书，变成了每一周读一本书，哪怕这样，我还是如饥似渴的，不满足与此……我享受着默默成长的好处，看着那书馆数之不尽的藏书，我忘记了时间，只记得，从每周一本到了每天一本，很离奇的速度吧？那些可都是人类世界的辉煌……这样的速度，足以让我迷惘，从而失去自我，在一个人不足以定住本身的情况，就不要奢望拥有太多知识，我似乎知道了父亲这样做法的寓意。”
“我不知道我读了多少的书……无以计数，我估算了下，如果是一天一本，一个人一辈子也只能看三万几本……而我的父亲，他在没有辉煌的时候，就阅尽了超过十万本的书籍……十万本，足足十万本啊……我费解，然后想要去寻找父亲，只是……那一刻，我才知晓，时间……呵呵，很可笑吧……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行将入墓的人，还要寻找自己的父亲，我很希望见到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人，哪怕他扇我耳光，哪怕他把我吊死，我没见到父亲，但是见到了王……”
“王……就坐在黑铁王座，冷冷的，我读了那么多的书，仍是看不破他，但是我感觉，他就是一个完美到极点的人，没有任何缺陷的……王终是王，就算我读再多的书，也无法有半分逾越，王知道我父亲死掉了，然后留下我谈话，就在我以为他要纳我为智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一句话，并且让我远行……我和他，就只有那么一次的见面，我就知道我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王说，我不适合他们的血腥，并且空有所学……我不认同，之后王给我举了个例子：任何人，坐在黑铁王座上，就早晚都会死掉。王者，那就像一个阴谋，让所有的人卷入其中，然后在风暴下全都卷成碎片……那个时候我看着他的神态，落寞、孤独……我这辈子见到的不多，可是我肯定忘不掉。”长者的情绪，静静的被影响，回到当年年少模样，开始激动。
“旧王，被人偷袭而死，四把刀把一个好好的大活人钉死在王座，血流而尽！他本来有力气反抗的，只是他没有……他说，没人能敌得过自己，这么多年，他累了……而且，他告诫人们，不要奢恋王座的权利，那只会吞噬心智不坚者，让人们再也无法回头，并且永远抵不过背后的阴谋……”
“拿去权利的荣耀，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有感情的人，他仁慈，不喜欢争端，但是命运降生，无可选择的让一个个人走上了不归之路。”
“我平生读了几十载的书卷，但却没真正的经历过一次考验，旧王离世几十年，我也明白了，我的这些，在那些人眼中，并不算什么……我的成长，此生也只是到此为止了，不可能在有寸进……”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所以，你是想要……”于面色冷了下来。
“不！段才千就算承我之智，也绝非可以做王的人，我们都不喜欢权利，我们也都清楚自己几分几两。”长者此言，倒是出乎于的预料。
“那黑铁王座，又为何对你影响这么深，莫不是被权利腐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长者深深望了于一眼，他的目光，再一次放的长远了，“我看着王，看着他身后的黑铁王座，我确实迷恋过，它差点就动摇了我的心智……呵呵，还多亏了旧王的仁慈，他看出了我的念想，才让我安全地避开那可怕的危险，旧王说我空有所学，他说的真对。”
“不会的，那时只是年轻而已，大人会怕小孩犯错，每个人的本心，都是纯真的，但也容易被世间假象蒙蔽，你的心境不错，再有个一二百年，兴许能到达破命之境，古镇虽老，可却养心。”于挑起眉头，说完话，就又发现了其他的问题，只是他砸了咂嘴，没说出来。
“你真的是这样觉得吗？”长者的权杖，比他的年龄还要年长，一样的很有故事，“这里，只是我没落的家族而已，我没那么愿意安心，我只是念旧罢了……”
人之心境分为四个大境界，自古如此，了凡，无障，破命，极天。还有极为深奥的不可言之境。
了凡是心的开始，了去凡人的劣根，让人可以完全掌控自己。
无障是万物通达，无所不通。
破命是扭转自然法则，改变命运。
极天，便是天人合一，心量无边的最高境界了。
至于不可言，是传说之中的境界，不在普通划分之中。
目前自己的境界，于都不知道从哪开始了，似乎每一件小事，都会让他的心随之浮动，这也意味着只能重新开始。
于缓缓地点头，方才豁然。
“你可能了解我了……”长者讲述了这么多，脸上头一次释然，露出了欣慰的笑意，“这个药丸送给你，可以让你的伤势好的快一些，我也求你件事，不要让段才千参与你们的争端……“
“你想多了……”于否定。
“你还是不相信我，罢了……”长者没有失落，只是祥和的叹了口气。
于看了看长者，就掀起自己的衣角，那白色单衫下，只是血迹多了几处，而于的小腹处，已经结疤了，只看得清一个刀痕。
“神奇……”
“我……来自古老，远比你们想象的强大。”于微微一动，放下衣衫，便打算离开了。
长者的眼神，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就自惭形秽的埋下头，看着自己手中低劣的药丸，苦笑着，然后说：“怪不得……”
门外，段才千坐在墙边的石凳，睁着眼睛看小镇无人的风光。
“嗨……你终于出来了！等等，你的伤……”
“多亏那老人的帮助，已经没什么事了。”于活动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仍然关心的模样，于只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出来，“我知道谁在暗中算计我，我想，我该去找他们算账了……“
“黑窑……”段才千接下了话语。
“这座冷冷的城市，我真是对此一无所知，要是没有你送我，估计我连昨日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唉，看着人们欢笑着在一起说话，健康的侍奉族亲，然后慵懒的欢聚，我这没有家的人，可真是羡慕不来。”于说这话，是非常真实的，他的确羡慕这些每天开心的人，生活在有感情的家乡，甚至，于也羡慕一大把年纪的胡二奶。
“你想说什么？”段才千一脸的狐疑，搞不明白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只是看到的这些又触动我内心了吧？长者是个仁慈的人，他会好好待你。”
“饿……人岁数大了，可能有些多愁善感吧？！长者是不是很关心你？呵呵，他一直都是这幅样子。”段才千不知道于为何方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可没这感觉，他还觉得人心不古，城市喧嚣，觉得烦心呢！
“走吧！可能只是看到这无人的地方，觉得冷漠了……”于微笑着，然后摇头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