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被一阵开门声惊醒了,接着,我看见四同的脸,愧疚地望着我。我的心酸酸的,一把抱住了他的头。
四同是连夜驱车赶回南京的,他跪在我的床头,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我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张曼尼,示意他不要吵醒她,然后起身拉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进卫生间。
走进卫生间后,四同轻轻地关闭了拉门,接着回转身,用双手捧住我的脸:“慕容,我对不起你。”
我看着四同,始终没有戳穿他:“你对不起我什么?”
四同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光:“我在外面有女人,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想到了那个陌生女人的短信:“是手机尾号4340的那个女人吧?”
四同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嗯,是的,常州的一个女大学生。慕容,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把儿子生下来,至于以后,随便你,如果你要离婚的话,我同意。”
离婚?四同,你说起来倒容易!我生下儿子,再和你离婚,然后选择做一个单亲妈妈,独自抚养我们的儿子,亏你想得出来。你一个幸福的外遇,就把我们母子的命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真他妈的不是人,真他奶奶的缺德!
四同不打自招,看我不说话,继续说:“离婚后,家里的房子给你,儿子也给你,每个月我给你们生活费,作为补偿。”
滚你奶奶的头!一套房子就把我和儿子打发了?你那点生活费还不够我们母子塞牙缝的。你怎么不提我们的共同财产服装厂?怎么不提我后妈买的长安杰勋?怎么不提我的情感伤害和损失赔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奶奶的拿老娘当猴耍啊!老实告诉你,老娘从前是金砖,现在依然是金砖,我们的服装厂就是老娘的金砖堆砌起来的,只要老娘在一天,金砖就不倒一天。
想离婚,没门儿!想把我们的共同财产一个人侵吞,给你的野鸡婆,照旧没门儿!想叫我儿子将来结婚的时候,再造出八个爸爸妈妈来,更是痴心妄想。
四同,你听着,老娘现在不离婚了,既然张筠土大师预测过,我们的八字里没有离婚的信息,老娘就在婚姻里瞌睡装死,继续和你死磕。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四同莫名其妙。我的笑声刚落下,客厅的灯打开了,四同他亲妈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望着卫生间的门:“夜里不睡觉,在干吗呢?”
我一把拉开卫生间的拉门,走了出来:“妈,四同回来了。”
四同他亲妈不相信地看着我,直到看见四同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才回过神来:“四同,你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四同点了点头:“嗯,晚上和外商签完合同后,我就往南京赶了,你和曼尼今天怎么都住这儿了?”
四同他亲妈拉起棉衣,穿了起来:“都是你媳妇儿干的好事儿,你问问她。”
四同看了看我,对他亲妈说:“妈,慕容没有错,要怪就怪我没有照顾好她。”
四同他亲妈鼻子哼了一声,骂了四同一句:“娶了媳妇忘了娘,是非不分的东西,算我白生你了。”
我看了看四同他亲妈,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朝屋子走去。他奶奶的我累了,想睡觉了,没有精力和四同他亲妈磨叽,这个老女人分明就是一个泼妇,不屑一顾,让你们母子狗咬狗去吧。
回到屋子里,床头灯已经开了,张曼尼坐在床头,正在发憷,看见我回屋,揉了揉眼睛,问了一句:“嫂子,我怎么听见我哥的声音,是不是他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上床就睡,管他奶奶的四同八同的,老娘现在谁也不认识,就想睡觉。
我倒下后,张曼尼披上自己的衣服下了床,去了客厅。不久,四同进来了,他关上屋门,沉默地看着我。我闭着眼睛,不看他。
四同站在床边,轻轻地抓过我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慕容,你恨我吗?”
操你四同祖宗千万代,恨有什么用?老娘的心被你伤透了:“四同,你真狠心,我现在怀孕,你却这样对待我。”
说完,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拉住枕巾的一角,用力擦去眼泪。四同揪心地看着我,一个劲儿地说:“慕容,真的对不起,以后随便你怎么处理我,我只希望你把儿子生下来,行吗?”
生你奶奶个头,四同你以为女人生孩子和母鸡下蛋一样简单不要大脑?“咯咯”叫几声,一个蛋蛋就横空出世了?我现在不能保证自己有信心熬到预产期的那一天,引产是我未来离婚计划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只要你继续辜负我,我就有随时引产的冲动。
四同,我不能对你做任何承诺,我的I Q让我无法相信你。常言道,少来夫妻老来伴儿,你和我结婚才半年,就弄出这码子风流事儿来,你的恒牙才长齐几天,就老到要几个女人来伺候你了!
俗话说:婚姻七年之痒,我们的婚姻充其量只能算纸婚,我和四同你的关系比纸还要薄。
我的抽搐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发展成哽咽了。四同怕他亲妈和张曼尼在客厅听见,用枕巾捂住我的嘴,一把被我甩开了:“想捂死我找你的野鸡婆啊,死没良心的东西。”
我的声音很高,估计传到了客厅,屋门很快被擂响了,张曼尼在敲门:“哥,你怎么把我嫂子弄哭了,快开门。”
四同他亲妈也在叫:“四同,开门,三更半夜的,两个人闹什么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亲爸和后妈也被惊动了,一起跟过来站在门外叫:“慕容,慕容,开门,有什么话,出来和爸爸妈妈好好说。”
四同被敲门声闹大了头,不得已去开门。我后妈第一个冲了进来:“慕容,你怎么了,四同怎么对你了?你现在怀孕,千万不能哭,那样以后生出的孩子情绪很不稳定的,难教育难培养的。”
我躺在床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哗哗流着。四同一声不吭,去了客厅。我誓死捍卫自己沉默的权利,打死我也不说一句四同的不好。
我坚信,夫妻之间的矛盾应该由自己来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可以找法律,找民政局,在家里磨叽只能算个熊包。
突然,我感觉儿子在肚子里狠狠地踢了我一脚,这一脚,把我的一种原始的母性温暖全部激发出来了。我用手摸着肚子,看着四同在客厅的背影。
四同,如果你真的爱我和关心这个孩子的话,你应该面对家里的每个人,说出我引产的真正动机。而不是像缩头乌龟一样,独自跑到客厅,回避我们。
四同去客厅后,所有的人都跟了出去,他们希望从四同的嘴里,知道他们需要的信息。四同双手捂住脸,闷声不响。
张曼尼拉住四同的手,忍不住问:“哥,你说话啊,嫂子怎么了?”
四同摸了一把脸,猛地叫了起来:“你们都去睡觉,明天全部回各自的家,一个也不要留在这儿!”
四同吼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半晌,四同他亲妈开腔了:“哦?撵我们走?翅膀硬了?这个婚房当初买的时候,你付了几平方米的钱?你要我走,可以,先把我的10万块还给我,从此我们断绝母子关系!”
四同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他掏出香烟,立即点燃抽了起来。我知道四同最近没有钱,公司的钱全部给他下了外贸的订单,用来买布匹原料了。别说是10万,就是1万块,他也抠不出来。
今年全球经济环境持续恶化,受国际金融危机和西方经济衰退的影响,外贸服装行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四同合作的外商,修改了合同与资金结算方式,由原来的每笔订单结算,调整为一年结算一次,这样,就势必加大了服装公司的资金投入,流动资金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为此,四同通过熟人关系,上个月专门跑过一些内地实力单位,去了好几个城市,会见几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才顺利取得融资资格,渡过了外商变动合同这一难关。
现在,让四同拿出10万给他亲妈,就是砸锅卖铁他也拿不出。我在屋里,看着四同的背影,有点心疼,毕竟四同是我的男人,我不出手帮他,谁也帮不了他。
我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对四同他亲妈说:“妈,家里地方小,现在住的人太多了,四同让你们明天回家,也没有错。”
四同他亲妈斜着眼睛看着我:“那我明天就是不走呢……”
操你爷爷的蛋,四同他亲妈你这个臭知识分子,给你脸你不要脸。不走?不走你就继续住,从明天开始,老娘和亲爸后妈回娘家去住,你就跟你儿子在这里慢慢磨合磨叽吧!
我心里想着一套,嘴上说着另一套:“妈,你想住也没有关系,明天我就带着我爸和我妈回家去住,这里让给你们住,可以了吧?”
四同他亲妈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脸色很不好看:“慕容,你现在是四同的媳妇儿,守家护家照顾男人是女人的本分,放着自己的家不要,不是一个好女人。”
什么好女人坏女人,你家四同如果是好男人,我会主动放弃自己的家?燕子衔枝做窝容易吗?它们辛辛苦苦一生,不就是为了一个家?
这时,我亲爸看不下去了,他拉了拉我,对四同他亲妈说:“亲家母,我家慕容不是你说的那种坏女人,你和儿子之间的事情,不要纠缠到我家女儿身上!”
四同他亲妈看我亲爸开腔了,开始耍贫嘴了:“什么我和儿子之间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家女儿吃饱了撑的,去医院引什么鬼产,我会在这里住下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亲爸的额头青筋突然鼓了起来,他暴跳如雷:“什么吃饱了撑的,你嘴巴说话干净点儿,你问问你儿子,我女儿好好的为什么会去医院引产!”
四同他亲妈嘴巴不饶人:“问我儿子?你还是先去问问你女儿,鬼知道你女儿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然好好的怀孕5个多月了,去打什么胎啊?”
眼看两个亲家要打起来了,四同扔掉烟头,一把拉住他亲妈:“妈,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我亲爸很少发脾气,只见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只玻璃水杯,“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我女儿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然老子和你没完!”
四同他亲妈看见我亲爸砸了东西,脖子都气歪了:“你砸我儿子家东西,老娘和你拼了。”
说完,四同他亲妈抓起桌子上的一个暖水瓶,直接扔到我亲爸的身上。我亲爸一把接过来,把暖水瓶抱在怀里。
张曼尼站在一旁,给吓坏了,她一会儿拉四同他亲妈,一会儿拉我亲爸,我后妈吓得脸色煞白,拉着我朝屋里走。
我后妈胆子小,一个劲儿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客厅里,四同他亲妈和我亲爸相互对峙,四同站在他们中间,三个人拉扯着,最后,我亲爸一头冲进屋里:“慕容,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我抬起头,疑惑地问:“爸,回家?”
我亲爸继续说:“对,马上回家!”
哈哈,四同他亲妈你看见了吧,我们要回家了,这个家丢给你了,你好生照顾你儿子吧。我后妈每天供你们吃供你们喝,最后得到什么了,回家的感觉真好。
我简单收拾了东西,弄了一个小包,拿上自己的银行卡,跟在亲爸后妈的后面,走出了我在仙林的家。
我看见四同无奈的眼神,落在我的身后,这个男人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也不挽留我,像个旁观者,看着我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外面的风很冷,我的心空落落的,仿佛丢了灵魂。家,原来是这样一种东西,当你拥有它的时候,家是一个累赘。当你失去它的时候,家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走出小区,我被风呛了一口,咳了几声。夜,寂静得令人窒息,后妈将自己的围巾戴在我的头上,挽着我的手臂。
等了大约五分钟,出租车来了,一家三口上了车。出租车经过仙林郊区,很快驶入市中心。夜南京灯火辉煌,夜生活星光灿烂,城市的命脉并不因为黑夜的存在而失去她的灵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