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几日,小巴很是兴奋,走路都是带风的。她家小姐想通了,要上京去找姑爷去了。虽不能找人述说,但是笑容整天都是挂在脸上的。
老齐看见很多次小巴这几日频繁出府。他回头望向高堂,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京城月上中天,宵禁过后整个皇城都静了下来,城西新桥胡同一簇新的宅院里微弱亮着灯。
侍卫把守书房门口纹丝不动。抚廊上零星挂着几盏被风刮得摇晃来摇晃去的桐油灯。灯很简陋,无甚盖子,也无甚雕花。直接就是在碗弦上挂上三根细铁链子。明明灭灭,已经没几盏亮着的了。
更加显得夜的黑静,和他们背后书房里窗纸上透出的昏黄。
侍卫们也不点灯,午后的昏黄正好。太亮了反而伤眼。要是雪盲了,那差事也就到头了。一个个的都练就了一双蝙蝠的眼睛,顺丰的耳朵,灵敏的很。
刚一程子衣急急的进了书房。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就被大雪重新覆盖,一点痕迹也无。
都是练家子的,那速度,力道,控制的比别人强了不知几倍。路过他们身边,连气儿也不带喘的。
“大人,魏延来信了。”
程子衣进门,拜跪在地,双手举着刚从信鸽上取下的小竹筒子。
屋内,上官浩琪提笔批写卷宗,天子的宠臣不是那么好做的。每日里给地里的大小案件都是要上程到大理寺来的。这里是全国的案卷中心。
上官浩琪每日的职责就是要查阅这些所有案件,有无错判漏判。证据不足的发回原籍重审,判错的由原籍的上级再审。或是案件重大的,由大理寺安排庭审。
有时加班将案卷带回家来批阅也是常事。这也是上官浩琪,换了旁人,不知卷宗堆积了几个书架。
上官浩琪将笔放在小山重叠四联笔搁上。
“何事?”
他总是那么冷,别人休想从他脸上窥出他在想什么。
若是侍卫抬头就会发现,每回上官浩琪接见他比平常更加冷肃郑重三分,看魏延的信笺也会格外专注。
主仆有别,他永远也没有那个机会。
魏延是他五年前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程子衣还跪在地上,书房冰冷,上官浩琪冬天从不用火盆,夏天也极少用冰。
与他接触过的大臣均传言上官大人痕气,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生冷不计。
也有看不惯他的贵族笑小家子气,都做了三品大官了还当自己是哪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落魄乞丐。一点子冰炭都舍不得。
具都是私底下的,圣上的宠臣,又是掌实权的大理寺卿,谁家;里没点龌龊事。要是惹到了他,一点子鸡毛蒜皮都能把人给参倒咯。就算大臣最后不痛不痒的过去了,皇上面前也总是被留下了个治下不严的名儿。总归是不利己的。
如此上官浩琪不仅京城百姓提他毛瑟悚然,就连京城权贵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无不私下里叫着活阎王在世。
称他活阎王也不尽是贬他,阎王断案从无错判,一切柜里忙娘(四个鬼子旁的成语)在他面前都要现原形。从另一层面来说,他也是一青天大老爷!京城的百姓对他可谓是又惧又敬。
上官浩琪拆开封蜡竹筒,抽出两只来宽的小笺。
两行字,凝视甚久。最终走到烛台前将纸点着,化为灰烬。
“你下去吧。”上官浩琪声音是低沉而缓慢的。
常在身边伺候的侍卫却是知道,大人此时定是遇到了难以抉择的艰难。
若是往常,无论何事发生,即使当下没有策略,却从不有见他无力的时候。
“启禀大人,夫人与小巴已于十一月初五动身前往京城,属下暗中跟随。魏延留”
出了门什么也没说,程子衣渐行渐远,虽不如来时的急切,却也比上普通人略快。
门边侍卫面无表情的站着,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寒风夹着雪花偶尔打在他们脚前一寸地方,很快就化开,湿黑一片。
初冬的雪还没完全坚固呢,看着强硬,不过是个软柿子。
“夫人再过半日我们就能到京城了。”车夫甩着鞭子,对着车帘子后的香雪海说道。语气恭敬。
“劳烦公子了,不知能否赶在关城门前进城?”
“夫人放心,准到嘞。”年轻公子说完鞭子当空一甩,“驾——”
马车又跑出老远。
车内小巴扶着香雪海,“小姐,幸好是遇上了魏公子,不然那后果真是后怕。那车把式,就该挨千刀子的,你干啥就那样轻易放他走了。”
小巴又想起两天前,车把式在半路上威胁她们不加银钱就要赶她们下车的情形。
她们苦求无果,竟是将姑爷成亲送给小姐的玉镯抵押做了盘缠。那车夫无耻,竟然还要上前来抢香雪海的戒指。那可是上官家几代媳妇儿滴房祖传的凭证啊。
若不是遇到好心人路见不平,真真后果不堪设想。
香雪海扶着左手中指上的翡翠戒指,拇指轻轻在宝石界面摩擦。眼神从幽远中回过神来,拍着小巴轻声安抚。
“得饶人处且饶人,原是在清河县我们给的路程就不多,车夫只是想多挣点银子。再说他家里也有老小,稚子无辜,若他没了,他家里人可如何是好呢?”
小巴甚是无奈,不知是哭还是该笑。“小姐,”她声音拖得长长,“你就是太善良了。”说完忽而就对着香雪海笑了起来。
“你呀。”香雪海点着她的眉头,眼神宠溺,主仆俩其乐融融。
笑过后香雪海让小巴靠着自己,她比小巴成熟,有些烦忧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
“你要是敢踏出这道门,我上官家就没有你看这个媳妇儿。”一路上这句话时常在香雪海脑中回荡。
“奶奶对不起,无论如何雪海都想要上京去试一试。”积善人家大堂门匾下香雪海跪在地上,脆弱又坚定。
“你、你、”上官老太气的发抖,“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京城做什么,他都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也是想要跟那个不肖子孙一样要气死我这个老太婆啊!”
香雪海不说话,只是依旧沉默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