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谢子豪，自早上与魏利国分别后，回到家便倒头就睡，一觉居然睡到下午才醒。在看守所里，唯独不缺睡觉的时间，可也从未睡过这般舒服。孰不知魏利国却没这等福气，连一分钟合眼的时间，都未曾有过，如今端坐在汽车里，已经驶出了市区。
魏利国也无法想象，自己被关在里面的二十几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魏利国并未感到头痛，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思索着。
在许多问题交织一起时，有的人会选择逃避，有的人会选择去应对，而魏利国心里，却是十足的兴奋，十足的渴望着。
魏利国从不愿去相信巧合，相信偶然，每一个偶然的背后，都隐藏着深深的必然，可无论有多深，当被挖掘出来后，便可以设法逐个击破，永立不败之地。
西郊外废弃的厂房里，混凝土架子下，一双紫黑色的手，想来是吊了二十多天，血液不畅导致的。裸赤的上身，体无完肤，全是被鞭子抽出一道道的淤血。有些地方，想来是挨了不下一次，早已往外翻着肉了，如今干瘪的皮肉，真如屠户车架上的猪肉一般。
张彪右手拿着一根粗实的鸡腿，啃得嘴上都冒着油一般。
被吊着的年轻人，嘴角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微弱的眼皮，似乎随时都会一闭不睁，可如今却直勾勾的盯着张彪手里的鸡腿。
“给他点水喝。”魏利国端坐在正前方，疯狗与张彪立在左右。
两个喽啰立刻上前，拧开一瓶矿泉水，一人便掰着年轻人的颚骨，另一人便举着瓶子往嘴里倒。不大的口腔，此时犹如泉池一般，不停的翻涌着。
好在这一瓶水份量不大，不然定能呛得鼻子眼睛都冒出水来。
“姓名？”魏利国冷冷问道。
“裴渔。”年轻人喉咙呛了几口水，却通畅了一些，有气无力应道。
“隶属哪个部门？”魏利国显然对裴渔配合的态度，十分满意。
“洋襄市缉毒处科员。”裴渔十分艰难的吐出来，整个卧底行动，将由这句话画上句号。
“该说说你给警方都传达些了哪些信息了吧？”
“朱江口交易。”
“仅仅就这一点？”魏利国心里也明白，这小子的确心太急了些，从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着，与朱江口交易的相关人，不是被警方抓捕，便是在通缉之中。至于其他人，并未引起警方的关注。即便是搂草打兔子，自己与毒蛇也被拘留，可从警方的手段里可以瞧出，他们两人的身份根本没有曝光。
之所以逾期拘留，也是因为老莫的刺杀行动，引起警方防备造成的。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裴渔居然反问一句，自己卧底三年，不过也就见过魏利国三次，凭他的身份，自然是连打声招呼的资格都没有的。不过极为和善的脸貌，并未引起裴渔的怀疑，即便是当时报警，令警方对赌博厅实施抓捕，也不过是猜测，赌博厅室里，也许暗藏着毒品。
如今魏利国居坐中央，张彪站在一侧倒是无谓，可右侧的廖勇，绝是高出张彪几个档次的人物，居然也没有座位？
其实裴渔卧底三年，收获着实不小，与八大王可谓都混了个脸缘，毕竟张彪是武飞手下的一号人物，与八大王都还算熟络，裴渔跟随左右，都也见过几面，只是干这一行的人，哪个不是做事风火雷烈，为人却极为低调，除了有着直接交集的人，其他的人根本不知真实身份。
若不是裴渔心急了些，再隐忍些时日，至少他会明白，张彪的上面便是毒圈里赫赫有名的恶狼武飞，甚至也该清楚，在自己脑子里，是可以倒腾出八大王的相貌的，若是能将这条信息传递给警方，势必会对整个洋襄市毒贩，起到致命的打击。
只是可惜。
裴渔心急了。
可面对即将流入市面的两百公斤的毒品，作为一名警察，如何能不心急？
其实警方的缉毒行动，远不是像电视剧里那般，动不动便是缴获几百斤的毒品，一举端下某某贩毒团伙。甚至一个眼神，一个不合时宜的动作，便可以牵出一条毒线来。
若真是这样，天底下只怕就没有毒贩了。
警方的缉毒手段，其实一向极为简单，通过群众反映吸毒者，然后在吸毒者身上继续探索，顺藤摸瓜往上倒腾，最终能抓到几个线下输出的头目人物，已经可谓是极大的成功了。像这种打入内部的行动，若没有公安厅的审批，是根本无法进行的。
徐达平若不是副厅级的干部，这种深入虎穴的卧底行动，至少得经过公安厅反复的研究，也未必会去批准。
风险太大了。
例如裴渔的这次卧底行动，在毒贩圈里隐藏了三年，却连毒线的脉络都未摸清楚，虽也提供了一条极为有力的信息来，使得老莫团伙覆灭，可自己也搭了进去。
对于贩毒链来说，老莫的覆灭，根本无法动摇这条成熟的链线，反倒是打草惊蛇，令其余人更为警觉。
表面上瞧着朱江口交易，是警方的全胜之战，实际上却实为一手败笔。
“我？”魏利国微微笑了笑，语气颇有几分嘲讽道，“你跟着阿彪三年来，如今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是个失败的卧底，一个愚蠢的警察。”
魏利国一向只问，不答，“你在毒圈里混了三年，总该听过八大王的名号吧？”
裴渔内心一怔，全身不禁颤抖起来，也许此刻他才明白，至少明白了魏利国语气中夹杂的意思，无力的点了点头。一直以来，裴渔都以为，张彪极有可能就是八大王之中的猛虎，所以才不惜甚至暴露身份，只望警方能将他抓获，以他为突破口，追查出其余的大毒贩。
“八大王不过是掮客，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负责将毒品从源头，通过渠道输送到线下销售人手里。”魏利国极有耐心的讲解着，“也是整个毒品贩卖链上，极为承上启下的一个位置。”
裴渔的眼神里，除了震惊以外，竟还有着一丝狐疑。
眼前和眉目善的男人，怎会能堪居掮客的位置？
“我就是八大王的上家，在毒链之中，处于托家的佛爷！”魏利国的眼神里，闪着一芒寒光。
对于将死之人，魏利国愿意回答，而且回答的极为清晰，极为的明了。
裴渔笑了。
上下两片嘴唇，不仅惨白，而且早已是燥干皮破，笑起来的样子，挺有几分的渗人。
魏利国的答案，令自己三年的努力，总算是有了交代，尽管来的太迟了些，可总比死也没弄明白，要强的多不是。
王广林赶到缉毒处时，恰好徐达平正在办公室中，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鱼已经放回了大海，鱼饵也丢了出去，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如何让那条鱼，顺其自然的去咬住鱼饵。这事想起来，就费脑子，若是做得太巧合，肯定会引起大鱼的怀疑，可若是做的不着边际，又生怕大鱼会忽略掉，视若无睹。
徐达平从警几十年，向来不怕费脑子，不费脑子的事，他也不屑。
“头儿。”王广林进门叫道，无论是称呼徐厅长，还是徐处长，总没有昔日这个称号更为合适。
“嗯。”徐达平瞧了一眼，本就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些。
“有个案子，希望你给我出出主意。”王广林觉得，在这个老上司的眼里，拐弯抹角的推进方式，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王营郊区的杀人案。”
“你们发的微博我看过了。”徐达平直入正题，毕竟自己还是公安厅的副厅长，刑警队也算是自己下属部门，况且多年的刑警生涯，没法子就因换个地，便全淡忘了，“死者的身份还未核实？”
“嗯。”王广林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是深感震惊，疑惑的问道，“头儿，你怎么知道，到现在还未核实死者身份的？”
“要是核实来，你来干嘛？”徐达平微微一笑，令王广林顿感轻松不少，“一旦能核实受害者的身份，便会对其圈子进行排查，在排查之中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你们刑警队只怕连吃饭的功夫都顾不上，哪还会跑到我这来。”
王广林佩服的点着头。
“你有死者的照片吗？”徐达平问道。
“在死者的钱包里，找出一张身份证来，不过经过核实，身份证信息属实，但却并不是受害者。”王广林应道，“受害者应是盗用伪造了他人的身份信息。”
“你去看守所，监狱问问吧。”徐达平缓缓道，“主要询问下因涉嫌贩毒，运毒，甚至制毒的刑犯。若是有充足的人手，最好也去去戒毒所。那张身份证信息是假的，上面的照片应该是真的。”
“头儿？”王广林狐疑的瞧着，如今徐达平身处缉毒处，也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了，还是有着几分担心。想来徐达平待在缉毒处几年，可这等刑事杀人案，也跟毒贩挂钩，未免有些职业习惯的推论嫌疑了，“你不会认为，受害者也是个毒贩吧？”
“肯定是的！”徐达平坚定应道，“你去走一趟，也许就能得到答案了。”
王广林内心狐疑的紧，可眼下切实没有好的办法，问几十个毒贩嫌疑人，总比问数以万计的老百姓，要省事的多了。不过内心着实提不起一丝的希望来，可车子已然往洋襄市监狱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