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名字叫“人间天堂”,说明它就是人间的天堂,要想在人间得到天堂般的服务,靠什么呢?靠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是这里真实的写照。除了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楼层有自己的特色项目外,负责各项特色服务的人员也是一层一层又一层,当然收费也是一层一层又一层。比如门口接待的,只要打个招呼,就要给点儿小费,否则就得不到笑脸;负责掀门帘的,也要给点儿小费,否则就用门帘有意无意地去碰你的脸;端茶倒水的,也要给点儿小费,否则就只给你喝凉水凉茶;甚至扫地的大妈小妈,也要给点儿小费,否则你脚下的地就不帮你扫干净。小费少则三五个铜币,多则十几、二十几个、甚至一个金币不等,反正小费越多,服务态度也就越好。
不歪、不斜、不弯、不曲、焱平及饕餮仔吃饱喝足之后,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信步走上了主楼的楼梯。
众人站在五层楼的走廊上,嗅闻着一楼二楼飘来的酒肉香味,猜想着三楼四楼赌客的骰子点数,聆听着五楼传来的美女娇笑声,幻想着六楼里的神秘服务,展望着尽收眼底的王城美景,吹着爽爽的凉风,不禁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不歪歪着脖子问不斜:“我们在沙漠里打死那帮强盗,霸占火焰山、开挖赤焰钢,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斜没有回答,斜着眼睛问不弯:“我们在沙漠里拼死拼活欺负那些农民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弯也没有回答,弯着腰问不曲:“我们在沙漠里受苦受累、忍饥挨饿,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曲也没有回答,扭着屁股问焱平:“我们跟你爬山涉水来到王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焱平也没有回答,低头问饕餮仔:“我们千辛万苦来到王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饕餮仔咯咯笑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好吧,让我老人家告诉你们吧!因为这里好玩!”
五个人一起高声大喊:“说的太好了!说到我们心里啦!这才是生活,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王城、黄城,我们爱你——!我们爱死你啦——”
五个人激动得涕泪横流,由于长时间的共同生活,大家的阶级感情已经很深厚,他们便相互帮助着用袖子擦去对方的眼泪和鼻涕。
站在一旁等着拿小费的店小二不乐意了:“喂!喂!我们这里是娱乐场所,你们要乐起来才行啊!怎么竟痛哭流涕呢?这样不行!会影响其他客人情绪的!如果情节严重的话,我们将对你们提出索赔的!”
不歪脸上挂着热泪和黏糊糊的鼻涕,哭着笑道:“我们不是哭,是乐!是把自己娱得太乐啦!哈哈哈哈……”
店小二嘟囔道:“这还差不多!”在拿到六个铜币的小费后,他才高兴地离开了。
从楼上走下来,几个人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子,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
既然来到了这座犹如人间天堂般的王城,美好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但还有几件事要先处理一下,然后才能安心享受生活。经过几轮的商量和讨论、反复的举手表决后,以集体的名义,形成了以下五项决议:第一,由不歪三兄弟去联络很久不见面的朋友,培养一下感情,想办法尽快通知安文统领来和焱平相见;第二,焱平是第一次来王城,可以先去城内游览参观一遍,熟悉一下未来生活区域的大概情况;第三,尽快和朴布联络,共同查找赤焰钢的下落;第四,所有对外交往、交流的活动经费,均用公款报销,所有钱财都交给不曲管理,统一安排使用;第五,以饕餮仔为主、焱平为辅,负责广开财路,逐步积累活动经费。
回到自己房间,焱平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睡。
反差太大了!自己几个月前还在东海边的一个小山村生活,现在突然就来到了王城这个大都城,变化太大了,一下子都没有办法适应,怎么感觉人活着就像做梦一样?人生如梦就是这样子的吗?
很快就能找到舅舅了,但见到舅舅以后干什么呢?和舅舅一起回去余安村?但舅妈和外婆都不在了,回去干什么呢?那就留在王城吧!留在这里又干什么呢?赚钱?哪里用去赚钱呢,和饕餮仔去城外找就行了!那就每天吃饭、睡觉、拉屎吧!生活难道就是这样子的吗?
自己从小在余安村长大,根本没有想过将来长大以后要干什么!虽然舅妈要求自己要从小树立理想,但自己对理想却是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树立什么样的理想。象舅舅那样成为一个出色的猎人吗?自己已经做到了!养家糊口吗?开始也做到了,但后来舅妈和外婆都去世了,家已经没有了,还养什么家呢?
原来的乡村生活根本不用去想,每天都觉得很充实,现在却突然感到了空虚和落寞,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无所事事的焦虑和恐慌,但又找不到原因。
望着躺在身边已经睡熟了的饕餮仔,它的嘴角还挂着微笑,是饱含着满足的、得意的、甜蜜的微笑!要是自己能象饕餮仔那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啊!但自己好象并没有什么忧虑啊?我忧虑什么呢?要钱有钱、要物有物、要朋友有朋友,没什么可忧虑啊!但为什么提不起精神呢?
床垫是软绵绵的,被子是崭新干净的,睡着很舒服,但就是睡不着!
焱平轻手轻脚下了床,帮饕餮仔盖好薄被子,又轻轻亲吻了它一下,精神恍惚地开了门,走出了客栈,漫无目的地来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天色不明不暗,密布着不厚不薄的乌云,但却没有下雨的迹象,大街上的行人很少、很少。
路边的一家小酒馆还没有关门,酒馆门口破旧的木板上刻着几个潦草的大字:海之味道。
酒能做出海的味道?还是菜肴是海产品做的?大海,是我家乡的大海吗?
透过半开半掩的木门,焱平隐隐约约能看到店里的角落里还呆呆坐着一个客人,只有一个孤独的客人!他在慢慢喝着酒,似乎还在仔细品尝着,一点儿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焱平漫步进入静悄悄的酒馆,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店主五十多岁,沧桑的皱纹布满脸上,一瘸一拐走过来,轻声说道:“这位公子,小店就要关门了,您明天再来吧!”声音轻柔,似乎不想打破酒馆里的宁静。
“我就想喝点酒,只坐一会儿。”焱平也是轻柔的声音。
“那好吧。”声音依旧轻柔,却有着三分无奈和七分包容。
酒壶和杯子静悄悄地放在了桌子上,还有一小碟咸鱼干:“这碟是送的,不收钱,请慢用。”
焱平轻轻倒了一杯酒,慢慢放在嘴边,缓缓喝了下去。
不辣,一点儿都不辣,一股淡淡的家乡味道涌进喉咙。
是的,这正是他第一次喝酒时感受到的味道,那是和舅舅一起喝的!那天舅舅一定要他喝酒,还说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那天舅舅喝了很多酒,自己只喝了一点点儿,但却记住了酒的味道。没错!这正是家乡那种最便宜、最常见的酒,好象叫、叫“老壳清烧”,对!就是它,“老壳清烧”!
怎么王城也有人卖这种酒呢?舅舅不是说,只有在家乡才能喝到这种酒吗?难道这个瘸腿店主是我们东海郡的老乡?要不要问问他?算了,还是先别问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呢,等有空的时候再来这里喝酒时再问吧!这个店主的话不多,店里只有一个客人,他都不陪别人说话呢!看来他不是那种喜欢闲聊的人,算了!
一杯、两杯……焱平慢慢品尝着,这是村东大海的味道,这是海边椰树的味道;这是有很多泥鳅的稻田的味道,就在村子南面不远处;这是狩猎森林的味道,这是……每一种味道都慢慢流入喉咙、融入胸膛,又渐渐出现在脑海里。
外婆、舅妈、碧渊、胖六的身影也渐渐浮现出来,他们的音容笑貌一幕幕出现,又一幕幕消失,曾经是那么的亲近,现在却又觉得是那么的遥远。
又有几杯酒喝进入肚子。
碧渊?碧渊是不是在王城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酒没了,“店主,再来一壶。”焱平低声叫了一句。
又是一壶同样的酒端了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一杯、两杯……焱平依旧慢慢品尝着家乡的味道。
“再来一壶。”
恍惚之中,东海、椰树、碧渊的影子渐渐开始模糊起来,他们都走了,慢慢地走远了……
焱平的目光瞥到了酒馆角落里,那个孤独的客人还在慢慢品尝着,酒杯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手掌,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嘴唇,他在呼吸着酒的味道,似乎想让酒融入自己的身体。
看来他和自己一样,是一个远离家乡的人,是一个孤独的人。
只有孤独的人才知道孤独的味道。
家乡的酒已不再是酒,是药!是治疗孤独的良药!是慰藉孤独心灵的良药!
酒入愁肠人不愁吗?不!人更愁!
心里变得空荡荡的,连身体也觉得空荡荡的!
焱平踉跄着站起身,随手放了一枚金币在桌子上,晃悠着身体走出了酒馆。
天色虽然更加阴沉,但依旧没有下雨,却刮起了微风,是凉爽的微风。
微风吹起了焱平的衣襟,吹乱了他的头发,也扬起了石板地面上的细微尘土。
轻飘飘的灰尘在微风中打了一个旋,然后就散开了,跟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焱平怔怔地站在酒馆门口,不算高大但结实的身躯就象一座雕像,一座孤独的雕像。
慢慢转过身,又看了一眼那块破旧的木板和那几个字:海之味道。
客栈在哪边?不记得了,走吧……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走来,车轱辘碾压着石板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马车在了酒馆门口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马车,径直走进酒馆。
车夫搀扶着酒馆里的那位客人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老爷,你怎么又来这里喝酒啦?又不说一声,姨奶奶担心死啦!家里那么多酒,干嘛来这里喝呢?”
那人似乎并没有醉,也没有发火,只是淡淡说道:“你不懂,这里的酒不一样。”
车夫不屑地说道:“这里的酒最不值钱,有什么好喝的!”
那人喃喃嘴,嘟囔道:“走吧。”
就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焱平朦胧的醉眼感觉那人的身形和面容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他摸了摸额头再想,脑袋里依旧一片模糊,还是想不起来。
微风吹过来,吹起了焱平的头发,露出了脸庞。
那人抬头看了焱平一眼,忽然惊讶道:“焱平?你是焱平吗?”
焱平正要离开,听到那声音有些熟悉,晃悠着站住了。
黝黑的皮肤、方正的脸庞,朦朦胧胧之中,又是那么清晰:“余、余大伯,你是余大伯。”
“真的是你!焱平,你也来王城啦?”惊喜之中多了几分哽咽。
焱平伸手拉住余乐的手臂,站稳脚跟,惊喜叫道:“真的是你啊,余大伯!”
“平儿,又见到你了!真是太好啦!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啦?怎么也不说一声?”
一连串的问话,让焱平来不及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今天没有喝多少酒啊?怎么脑子就这么不清醒呢?满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很想说出来,但一下子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喉咙里就象塞着东西,有种想说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余乐哽咽的声音里夹杂着兴奋:“走,去我家里吧!咱爷俩好好说说话!”
朦胧中,焱平被驾上了马车。
“你住在哪里?”余乐拍拍他问道。
“人间天堂……”然后就瘫倒在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