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先后从焱平身边快速驶过,他连忙用手捂住了口鼻,侧过身去,心想:就要下雨了,谁还要出远门呢?出门也不看看天气,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呢?就我们村这么个破地方,还会有什么急事呢?而且,这两辆马车也不是我们村的,估计是观星堡来的,又或者是郡里什么大人物的。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赶紧回家去看外婆吧。想到这里,焱平扭身就向村子里走去。
忽然,马车上传来叫声:“焱平哥——快停车!停车!”依稀是碧渊的声音。
接着,听到车夫吆喝马匹的叫声:“吁——”,第二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焱平连忙扭头去看,却见到碧渊从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面前,“焱平哥,你去了哪里?我去你家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在家。你外婆说你去山上打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我都急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你、你原来刚回来,让我好找呀!”碧渊喘着气道。
焱平愣住了,既然是坐马车出行,一定是出远门,碧渊这是要去哪里呢?是去东海郡城里卖铷燚晶石吗?那也要等好天才去啊,应该不会在乎这一两天的!连忙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啊?找我有什么事?”
碧渊望了望不远处停着的马车,看见窗口伸出一个头来,便喊道:“等一下,就一会儿。”
焱平也已经看到,坐在车里伸出脑袋的正是碧渊的父亲余乐。
“我们要去王城。”碧渊望着焱平的眼睛,轻轻说道。
“啊!去王城?你和你爹都去王城?”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焱平一时不知所措,脑袋“轰”的一声大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那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碧渊了?怎么会这样?怎么……
碧渊轻轻点点头,轻声道:“我爹要去,我自然要跟着去了!难道把我自己留在家里?其实,我也想去王城看看,听说那里很繁华、很热闹。”她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向往的神色,停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我爹想把那块铷燚晶石卖给那个叫壬古的商人,壬古也非常想买下来,但他又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两个人商量了好多天,也想了好多办法,但要么是我爹不同意,要么就是壬古不同意。我爹不放心把晶石交给他带走,他也不舍得走。最后,他们商量了一个办法,让我爹跟着他去王城,他帮我爹把晶石卖掉,卖来的钱只要给他百分之五就行了。他还说,如果我们自己去王城,路途太遥远,带这么贵重的东西上路很危险,万一遇到土匪强盗的话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如果跟着他的商队走就会很安全,而且一路上的住宿、吃饭费用他全包……”
焱平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恍惚之中也想到,这么一大块晶石,小地方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买得起;只有象王城那样的大城郡里,才有大富翁出得起价钱。但卖掉晶石,却不一定非要搬家去王城啊!他皱了皱眉头,理顺了自己的思路,想到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决定去王城啦?那以后还回不回来?”
碧渊望着焱平紧皱的眉头,说道:“我爹一开始也拿不定主意,考虑了很久。他说不太想去王城,他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毕竟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但经不住那个壬古的劝说,壬古说:‘你这块晶石,我包你在王城能卖到很高的价钱,估计可以将整个观星堡都买下,那时候,你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啦。你可以在王城买一座漂亮的房子住下来,或者住一段时间再回来都行。再说了,王城怎么都好过你们这个小山村吧!多少人都向往着去王城呢!你如果不卖掉这块晶石的话,那它就是一块破石头,一点用都没有,不能吃、不能喝,最多只能天天看看、摸摸,或者抱着它睡觉,但那有什么用呢?你不还是一辈子受穷?这样的穷日子你还没过够吗?你只有卖掉它,才能得到你所需要的金钱,也才能体现出这块晶石的价值!’我爹被他说得动了心,就下决心离开这里,跟他去王城。”
这时候,余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想着尽快去到王城、尽快卖掉晶石的事,见碧渊还不回来,便有些不耐烦了。三言两语告个别不就完了,怎么说这么久呢?还要趁早赶路呢!又想到自己这次发财也有焱平的功劳,怎么说也乡里乡亲几十年了,还是礼貌一点儿打个招呼吧。他跳下马车走过来,拍了拍焱平的肩膀,微笑道:“焱平,你这是刚打猎回来啊?怎么样?听说你们去打那头熊罴,打到了没有?”
“哦,打到了。”焱平定定神,勉强笑了笑,道:“打到了!二十多个人才勉强把它打死,现在村子可以安全了。”
余乐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抬头望了望远方,搓着双手、踌躇满志道:“我们要去王城了。唉,还有点儿不舍得离开呢!”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扭头看了一眼村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又道:“焱平,照顾好你外婆,她年纪大了,你舅舅又不在家,家里就全靠你一个人了!”又抬头望了望天空,说道:“快下雨了,走吧!下了雨路上就不好走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碧渊,走吧。”
听余乐提起舅舅,焱平道:“余大伯,你到了王城,去找一下我舅舅吧,告诉他我舅妈的事……让他不要耽搁,早点儿回家吧。”想起舅妈,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低下头去,眼里流下泪来。
余乐伸手搭在焱平肩上,用力拍了拍,安慰道:“我会告诉他的。我们一去到王城,我就先去找他,把你家里的事情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我也知道了。你不要难过,你已经长大了,要坚强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舅舅很快就会回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本来焱平哥就不高兴了,你还说那些伤心的事干嘛!碧渊佯怒道:“爹——不要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啦!你先上车吧,我再跟焱平哥说几句话,马上就走。”转身推着父亲去上车。
“好、好,我先上车,那你们再聊一会儿吧。”余乐笑了笑,又拍了拍焱平,转身向马车走去,暗自寻思:看碧渊这丫头的样子,象是对焱平产生了情义。如果我们不离开余安村,两人倒是门当户对很般配的!焱平这孩子也不错,长大后肯定很有出息的,碧渊能嫁给他也是很不错的。唉,这次分开以后,天长路远,怕是他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天各一方,就此分别了!
余乐心里也有些伤感,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也都很熟悉。平时也没有什么感觉,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又觉得非常舍不得。唉,这人就跟做梦似的,前些天还在拼命打鱼,想着什么时候能发财呢!现在一下子就发了大财,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呢?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阵阵尘土飞扬,树叶莎啦啦作响,似乎在低声倾诉;乌云遮住了太阳,天空阴暗下来,要下雨了。
这天气似乎也跟人的心情一样,高兴时热情似火,不高兴时就阴云密布,甚至掉下多情的眼泪。
风儿吹动碧渊的秀发,遮住了她俏丽的脸庞;又荡起了她的衣裙,展露出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身材。
望着焱平迷离的眼神,碧渊轻轻说道:“焱平哥,我、我昨天去找你,你不在家。我和饕餮仔告了别,它听说我要去王城,哭得一塌糊涂,还说以后怕是见不到我了,还说会很想念我的,还说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的话,当时就把那块晶石扔进大海里了。我就让它跟我一起去王城,它很坚决地摇摇头,说它永远都不会跟你分开,你们两个永远都要在一起。我很羡慕它,真想留下来不走,陪……但我爹不同意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说就我这么一个闺女,实在不放心让我独自生活。我、我……我心里实在不舍得饕餮仔,它太可爱了……”
焱平心乱如麻,觉得喉咙一阵干哑,似乎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昨天捕猎熊罴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怎么知道要和碧渊分开就会这样呢?难道这就是美女和野兽的区别?似乎不是这么简单!自从两人那天出海,遭遇了危难,心里的感觉就开始发生了异样的变化。脑海里就会时不时出现碧渊的模样,特别是她娇羞的表情,更是想到就会心动。焱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紧张问道:“那、那你们以后还回不回来?”
碧渊低下头,两只小手绞在一起,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我也不知道,那就要等我爹做决定了。这么远的路途,走一趟就要好几个月,来回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想、我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她抬起头,望着焱平紧张与困惑的眼神,内心一阵颤动,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焱平哥了,我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又道:“其实、其实……”
两人一阵沉默,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怅恨和迷茫的滋味。
本来在一起从小长到大、无话不说的两个小伙伴,现在突然要分开了,而且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大家心里都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甚至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凉。
碧渊抬起头,望着焱平,轻声道:“焱平哥,你以前打到那只大灰狼的时候,说要送给我两颗狼牙,我那时候没有要,但我现在想要,你能送给我吗?”
焱平一愣,随即想到碧渊是想跟自己要点儿礼物留作纪念!他连忙从脖子上扯下四颗狼牙,连红绳子都给扯断了。他挑出两颗上牙,递给碧渊说道:“送给你两颗上牙,祝你天天向上!一路平安吉祥!”
碧渊摇摇头,没有伸手去接,却说道:“我要你刻上名字,是刻你的名字!”
焱平马上明白了碧渊的意思,她戴着这两颗刻着自己名字的狼牙,就像自己在她身边一样!这女孩子,好细腻的心思!但这有什么用呢?他拿出独角短刀,在两颗狼牙上分别刻上“焱”字和“平”字,手指有些颤抖,刻出来的字也不那么好看,看了又看,很不满意,但又无法修改,只好递给碧渊。
碧渊接过狼牙,紧紧攥在手心里,身体一阵颤栗,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焱平哥,我会天天戴着它的!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说话时,她一直望着焱平,眼神里饱含着深深的无奈和哀伤,俏丽的脸庞苍白起来,眼圈泛红,长长的睫毛上有泪花闪动,随即,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流淌下来……
马儿嘶鸣起来,蹄子刨着地面,发出“噗、噗”的响声,似乎是等不及要踏上征程了。
分别的时刻到了!
望着碧渊颤抖的身躯、起伏不定的胸脯,焱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伸出手臂把碧渊紧紧揽在了怀里,脸颊在她秀发上轻轻擦拭,双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碧渊,不要哭、不要哭……”平时伶牙俐齿,现在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语。
碧渊紧紧搂住焱平的腰,身躯紧紧贴着焱平的胸膛,趴在他肩膀上失声痛哭,泪如泉涌。
此刻分别后,再次相逢将遥遥无期,山村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成为回忆!分别就是永别!
两颗心紧紧贴在了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再也不愿意分开。
细雨飘落下来,无声地滋润着大地,却让两颗火热的心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
此地一别难再逢,江山万里雨蒙蒙。
洒泪话别辛酸事,长诗难叙儿女情。
……
焱平呆呆地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碧渊慢慢登上了马车,又眼睁睁看着两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渐渐消失在滚滚红尘之中,只留下满路的红尘滚滚……
他的心里,也早已充满了滚滚的红尘,呛得他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