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来,众人要按照所在殿堂,居住在偏殿。不过扬翎坚持要和宇奕凡住在一起。
原本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未料想这个任性的提议,阳夏师长竟批准了。
就这样宇奕住到了矛殿的仙山内。好在修行仍是在主体殿,需要传送过去。所以对宇奕凡来说,只要不影响他修行,住哪都一样。
日子恢复如初。
早膳后,宇奕凡和扬翎传送至主体殿一层后,看了看各自手中的竹简,分开寻找修行的小殿。
主体殿的楼梯是由藤蔓交织而成的,这些藤蔓十分不老实,像孩子一样,在各层之间忽长忽短,忽大忽小,而后向上蔓延。这或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那二人分开后,宇奕凡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今天修行的小殿。
看来,剑殿的确是逍遥殿第一大殿。当宇奕凡进入小殿后,在这里修行的弟子至少两千人,其他各殿也不过寥寥百人。
正因如此,这个小殿也大得出奇。
前面的位置空荡荡的,宇奕凡下意识的坐了过去,而后就再也没人坐过来了。这是一堂关于剑的理论课,他默默在宣纸上记录着师长所讲述的东西。
剑殿的修行要比先前讲述的更细致深奥。理论修行一向是最难熬的,熬过了上午,下午便是元素法则。元素法则也从单一释放,进行到了元素转换。
周二是御器课程,经过了第一年的修行,大多数弟子已经可以安然的站在漂浮的剑上了。第二年的学习变成了飞行课,剑还是逍遥殿统一发的木剑,他们还未能触碰到真正的法器。
不过他早就掌握了飞行的技能,在这堂课上,他大多数都抱着一本从藏经阁借来的书来消磨时光。
周三是魔法阵修行,法阵训练室位于第六层,这是今年新开的项目之一。当宇奕凡进入小殿时,他震惊了,这小殿内早已变化了模样。
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绿草,星星落落的花树。虽然季节还未入春,可这里已是春意盎然。
鸣桦师长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他倚着一株花繁叶茂的紫荆,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直到全部弟子都到齐了,他才站起来,抬起一只沾满了污垢的手,和大家打了打招呼,就立刻开始讲述修行内容。讲述的同时,身旁一闪一闪,宇奕凡看出那是个扩音用的法阵。
魔法阵的修行内容有些枯燥,在练习之前,还需要先认识各类宝石,和学习如何刻画法阵,只有两者放一块,才能构造各种能力的法阵。
真是一门十分繁琐又不易上手的修行课程。
往后周四是炼丹修行和周五的驯兽课。这些课程虽然都只学习基础,可也实在是太难掌握了。不过还有更辛苦的,那便是周六的体力修行和周日的驱物。前者动,后者静,这一动一静,往往把众人磨练得叫苦连天。
凡是到了这两日的课程,宇奕凡时常结束回到房间后,连和扬翎说话的劲都没了,倒头便睡。
时间转眼过,第一年便进入了尾声。
矛殿在年底计算,竟获得了九殿中第一的排名。把扬翎和众弟子高兴坏了,在自己的偏殿内开了一场联谊晚宴,不过虽说是联谊晚宴,其他各殿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来参加。不过宇奕凡去了,他本也是住那的,而且他是由衷的替扬翎高兴。
那一夜喝醉了的弟子,疯狂的摔碎了餐具,把食物洒到了地板上,或是胡乱扔着酒瓶,像疯了一样。
转眼到了大年夜,大厅上的蛇已经换成了马。代表矛殿的法器挂满了整座大殿,以庆祝他们赢得了这一代第一朵金花仙气。
当风华掌门一堆陈词滥调的开场后,最后一句话,让整个矛殿弟子沸腾了,“两日后,矛殿各弟子进入星辰祭,接受金花仙气灌体。”
矛殿的区域上,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弟子们站起来高声狂叫,证明了这场殊荣得来之不易。
两日后,所有矛殿弟子站在了星辰祭接受灌顶。下面众人,睁着那一双双因得不到而妒忌的眼神。
与此同时各殿的关系,开始发生转变。
就在准备回家探亲的前一日。侯段圭和郭笙等人,把宇奕凡和扬翎二人带到了魔法课的小殿中。一群人站在这片天地内,清风徐来,一碧千里。
“你们又要怎样?”扬翎怒道
“宇奕凡,把你的灵值交出来。因为你的缘故,使我们失去了第一朵金花仙气。”郭笙看着他,眼睛深处闪烁着不怀好意。
“凭什么,你们自己没这能耐,想抢奕凡的灵值。”扬翎瞪大了眼,握紧了拳头。
“在逍遥殿内交手,你们不怕被惩罚吗?”宇奕凡面颊抽动了一下,心中十分恼怒。
“看来,你们二人还不清楚这修仙界的一些隐藏规矩吧!”侯段圭微笑的说着,不过这笑容在宇奕凡二人眼中,就像一条毒蛇。
“什么?”扬翎问。
“私斗在学校的确不可以,可抢夺灵值师长就管不上了。况且,我们不但要你宇奕凡的灵值,扬翎的我们也一并会夺。”侯段圭一挥手,十几个人围住了他们。
“你们要我灵值,我可以给你们。”宇奕凡话到一半,扬翎就打断了他的话,“奕凡,不行和他们拼了,大不了这修仙,不修了。”
宇奕凡看着他,心下感动,却摇摇头,直视侯段圭,“可你们为何连扬翎的都要抢夺?”
“因为灵值可以换取金花丹。”侯段圭一脸冷漠,“金花仙气灌体可不是那么容易吸收的。每年灌体后,总会残留不少仙气,被制成金花丹。往往头几年的金花丹是最纯净,也是蕴含仙气最多的。”
“由于课业问题,我们无法大量承接山门任务,获得灵值,所以你们才出此下策是么?”宇奕凡凝视着侯段圭,恨意似乎要穿过他的身体,“这是你那修仙的父母告诉你的?”
“没错。”侯段圭的表情,是淡然。似乎,对于他们这帮修仙后代来说,抢夺别人的资源,是件名正言顺的事。
其他事,宇奕凡都可以隐忍不发,逆来顺受。可对于这几乎达到恬不知耻的抢夺之事,他那存于心里深处的正义感,猛然爆发了。他法诀一起,几个火球已然向四周而去。
与此同时,对方早有防范。大地上突然撑出土墙,瞬间围城圆形,抵挡住了火球。
交流就此停止,战斗拉开了序幕。
他们的法术都很简单,金、木、水、火、土,幻化出的能量球,相互交错着朝对方攻去。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两人被围困之中,不出一会都受了伤。
“现在怎么办?”扬翎背对着宇奕凡,急促问道。
“想办法先冲出去。”宇奕凡话音一落,一道红色的光芒在他手中闪动,一条火龙从他手中飞出,以夺人性命为目的,朝着一个角冲了过去。
对方看到这来势汹汹的法术,一时惊呆了,朝着不同方向跳去。这包围圈,就此露出了一条道路,二人飞速跑出来,脱离了四面楚歌的状态。
侯段圭面色一变,他难以相信平日里修行一直低下的宇奕凡,竟已经在元素法则上更进一层。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件菱形法器。
却在这时,刚逃脱而出的宇奕凡突然转身,顷刻间已经立在了他的跟前,一双手掐着侯段圭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对方拿着法器的手。
可谓是以快制敌,擒贼擒王。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纷纷站定,不知如何是好。
“他父亲,可是仙界紫微大帝其下的臣子。若侯段圭出了事情,别说你了,就是山门都要遭受莫大的灾难。”郭笙忧急的说着。
“你们退后。”宇奕凡心念急转,思考着对策。
跟随而来的众多弟子已然乱了阵脚,纷纷后退,以免惹事上身。
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安然离去,对方必定不会轻饶他二人,还会再找麻烦。可如果杀了他,却也是下下策,这该如何是好,宇奕凡思索着。
“扬翎,你去把阳夏师长他们叫来吧。”宇奕凡放下侯段圭后,左手法诀一点,用木系法术,把侯段圭绑住了。
扬翎愣了愣,没问什么就向外跑去。
其他人都呆在原地,侯段圭还在宇奕凡手里,他们也不知怎么办。竟在此时,安静了下来。只能等师长前来,以免宇奕凡想不开,拼个两败俱伤。
不一会,阳夏等人就到来了。到来前,宇奕凡找准了时机解开了侯段圭身上的束缚。
等阳夏一到此,宇奕凡立刻负荆请罪,把所有的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跪在了众多老师面前。
这突来的变化,不仅惊呆了扬翎,更是连侯段圭和郭笙都有一瞬间,以为听错了。
侯段圭狠得咬牙切齿,但一切就此打住。
阳夏看了一眼众人,猜到了始末,心中叹息。
他无法就这个事件,做出公正的判决。只能没收宇奕凡今年所有的灵值,且勒令面壁悔过两个月,处罚将于来年后生效。
看到处罚有失偏颇,扬翎急忙站出来,被宇奕凡眼神制止了。
这场纷争,就此落下帷幕。
这一年的探亲假过得十分快,回到山门后,宇奕凡进入了面壁室。除了平日里修行外,其他时间他都被关在那,没有了自由。
面壁的期间,他想了许多。看着天上的星辰,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自从矛殿获胜后,逍遥殿的气氛变得更加怪异。人性中阴暗的一面,如一缕缕黑丝,在这片山门之内肆意流走。
两个月后,宇奕凡解禁。
此时,各殿已经抱成了团,而又分别拉帮结派,十分复杂。或许是和修行结束后的任职有关系,毕竟良好的社交,也能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
大概为了打好根基,剑殿的第二年,课程变化不大。
宇奕凡刻意隐藏着自己,排名处于中上游,却又不领先。也使侯段圭等人对他十分忌惮。
就在这期间,一些没有靠山的弟子,开始偶尔跟他请教。
除了接受山门的一些简单团队任务外,他也会主动与这些人交流。虽然两年来,在剑殿他仍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但似乎有种力量开始向他靠拢。
这份力量来源于,他暗藏的实力,在私下传开了。
第三年匆匆过半,有两件事使他十分开心。第一件就是他铸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剑。这是一把需要在夕阳中铸造的剑,剑身吸收落日之光,光辉灿烂,宇奕凡给剑取了名,夕辉剑。
扬翎用灵值从藏宝阁换得了一块稀世宝玉,他锻造出了一把戟,手舞足蹈的取名太和戟。
获得法器时,师哥南宫纳星还专程来看二人,三人喝了个尽兴,南宫纳星才晃悠而去。
第二件事就是长老们批准了他回程庆祝父亲五十大寿,并会委派阳夏师长随行。
所以这几日把他忙坏了,为了准备父亲的寿礼,他可是经常出入藏宝阁,一件件法器细细挑选。最终用竟有的灵值,挑选到了一颗冬暖夏凉的珠子,才喜上眉梢。
孟秋,天气渐凉。
已是将近黄昏,这一日快结束了。北流镇上,白日里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街市,这时退去了喧嚣,整条街,都是关门闭户,屋顶的烟囱,腾起袅袅白烟。
今日,宇奕凡和阳夏提前落在了离镇百米的地方,买了几件新衣,才步行而来的。未料选过了时辰,许多店铺已经陆陆续续收摊了。
二人行走在这个充满清冷的街道上,风轻轻地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安静得几乎让人想象不出这里白日繁华的盛状。
然而,在这一片沉寂的街道尽头,宇世府邸里,佣人张灯结彩,上上下下都在为这座府邸的家主五十大寿,穿梭忙碌着。
二人走到了门口,弟弟迎了上来。他虽然是宇世府邸里的大公子,可从来没有操持过家里的任何事宜,来到此处,看着年少的弟弟忙前忙后,竟有些感觉愧疚。
进入府邸,前来参加寿宴的人不算太多,大多都是父亲的至交。不过宇奕凡通通不认识。他随着宇浦泽和客人打了个招呼,便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不喜这样场合的他,不愿去给众人添乱。
虽然寿宴人数不多,该有的还是要有。正厅前一个巨大的寿字挂在墙上,整座屋子,被红色的布和彩带装饰一新。
寿宴摆在了花厅,等客人到齐后,一个佣人前来通知宇奕凡,他才带着阳夏前往。由于参宴之人都是父亲平日素有来往的熟人,宇奕凡刚刚又都见过,故而宇浦泽也只是简单和阳夏稍微介绍,便各自归座了。
这一场寿宴,宇奕凡觉得十分无聊,宴会开始便是各方赠礼,而后又是一阵客气寒暄。酒过三巡,父亲请出了乐师及一众舞女。
随着舞女翩翩起舞,场内宾客高声喝彩,宇奕凡顿时觉得,似乎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了。他宁可在房间看书,也不愿在这惺惺作态。
他突然间有些疑惑,父亲让自己回来参加这场寿宴是为了什么?
他并不知道,在这人世间,只要有一人前往修仙界修行,便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在地方担任重要职位的。
“看来你回来这一趟,你父亲还有另一层意思啊。”阳夏举起酒吧,一口饮下,容色淡淡,神情宁静的说道。
宇奕凡看着他,坦白问道,“阳夏师长何出此言?”
阳夏叹了一声,“你看在场来宾,个个身着不俗,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又岂是寻常百姓可有的风范?”
宇奕凡听到这一句,顿时没了语言。
“他们都是当官的,此行看来是想确定你是否真的加入了逍遥殿。”
宇奕凡不解,“我们修仙的,又怎能影响人界?”
“唉”阳夏一声叹息,微微颔首,感到宇奕凡的目光投来,却不理会,径自看向摇摇天边,“万年来,仙界统治着仙、人、鬼三界。时移世易,下面任职的仙人早已不似之前那么简单了。权利、欲望与财富,不知何时,伴随着人心,滋生上了仙界。”
这句话,入了宇奕凡的耳,就像是说,你父亲也一个样。
他看着眼前一片繁华浮艳,纸醉金迷的景象,半晌没有出声,在一片欢腾歌舞的掩盖之下,低下头,不知他表情如何,只看得出他目光凝结,似在发呆。
为什么这个世界,那么的复杂?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会横生多出许多无意义的目的?
长大以后的我,会变怎样呢?宇奕凡想着,而年仅十岁的他,又怎么会明白这些问题?山门中因利益分配不均而误解他,家庭又因利益亲近他,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利。
如果我被废了灵根,不能在逍遥殿,是否父亲也会抛弃我?
宇奕凡不禁想着。他无力的靠在椅子上,但低垂的眸色却难免有些暗淡。
远处漆黑如墨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如烧焦的破棉絮似的云快,大片大片的云块移来,天地间霎时变得一片混混沌沌。
“宇奕凡,戒备。”阳夏一把抓住法器,连忙站了起来。
花厅中的音乐骤然停止了,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看向天空那迅速飘来的红云。
“我前去看看。”话落,阳夏飞身而去。
风诡异的袭来,天地间陡然变色,如同风雨欲来之势,看得人心惊胆颤。
不一会,一道身影归来,却是满身伤痕的阳夏。他嘴唇一片乌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场众人慌作一团。
“快,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阳夏奋力一吼,众人像突然被提醒一样,立即向外奔去。
宇奕凡祭出夕辉剑,想着先带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御剑离去。
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闪电伴着强大的法术气势惊人的从天空落下,只听一阵排山倒海的呼啸声,四周的房子在顷刻间坍塌。
宇奕凡勉强的支撑起身体,放眼四周一片浑浊,狰狞的风咆哮着,像一个邪恶的魔鬼,放肆的撕扯着这个世界。
烟尘消散,整座北流镇已经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他心头绝望,颤抖着站起来,四处巡找。
黑暗中一处石堆下,阳夏霍的拔地而起,一把夹过宇奕凡飞快的躲了起来。
却是此时,几声闷响,从天空落下两道身影。不,确切来说是三道,还有一人躺在另一人怀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气厥。
只听得一声悲泣,一道强大的法术从哭泣之人身上绽放而出,飞速的掠过整个北流镇。
阳夏唤出法术来抵抗,他凝聚全身灵气,竟仍然难以抵抗此人因悲愤而释放的法术。他一身大吼,把宇奕凡护在身后,原本强壮的身材竟开始缩小了许多。
可仍是登时退了几步,周身灵气大为衰退,显然已受重伤。
想来此次在劫难逃,阳夏左手面色一沉,拿出法器廉一震,那镰刀已被他弄成若干段,而后射在地上,接着画出了一个魔法阵保护宇奕凡,便喷出一口黑血,再也无法支撑,倒在了地上。
看到阳夏死去,宇奕凡站在那一动不动,面色蜡黄,一声惨笑,他想向那二人走去问为什么?不是有学过,不能随意杀害凡人,免得将会被修仙界“黑使”抓捕,并遭到五门会审吗?
黑使呢?人呢?
什么都没有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二人,安然无恙的离去。
宇奕凡发疯的开始寻找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他挖到的是三具冰冷,早已没了气息的尸体。
他跪在家人面前,泪水从他眼里溢出。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他咬紧牙关,嘴唇被咬出了鲜红的血。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这场灾难来得让他伤痛。
他的泪,由白变黑。他的身体中,腾起一股金气,似乎在顽强的抵抗,却是徒劳,很快被黑气所取代。
黑气浓如墨汁,向四周翻涌,盘旋而起,包裹吞噬了整个北流镇。
当悲痛笼罩而来,人性在心里还能剩下多少微光?
宇奕凡在黑暗中渐渐沉睡。他感觉镇上来了好多的人,好多来看这出戏的人。
有他们、她们还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