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不真实的梦,梦里我拉着妳的手,坐在广袤无边的沙漠上。看着天空一点一点的碎裂,从碎裂的边缘,渐渐出现耀眼的火光。
然后看到天,完全裂开,一条泛着绚丽的极光,从天的这一头,滑落到天的那一头。
就像我们两个人的心。
越来越远。
当我回过神时,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的身边。
剩我一个人,独自坐在这沙漠中。
梦醒了。
驹昭坐在床上,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反复做的梦。梦里的一切,像是一个巨大轮回的熔炉,一次又一次的在重复。
从落曜界域回来后,已经过了几个月。他再也没有见过沐芸,他从父亲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的后续。
驹烨然逝世后,父亲找到了鬼先生,把他的灵根保存封印了起来。待驹疏影把驹昭接回来后,便使用了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为他进行灵根移植。
在父亲的恳求下,鬼先生暂时封印了驹昭关于这一切的记忆。所以,驹昭只记得在岛上生活过,但前因后果,完全想不起来。
父亲还告诉了驹昭,一件更为惊人的事情。
这个世界,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四界中,神界虽是至高无上的统治着,但是神界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在没出现过。所以,仙界一直统领着人界和鬼界。
在这片天地间,仙界才是真正创造秩序的机构,三界中的最高统治者。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修仙界的人,都要努力的进入仙界,去谋取较高的职位。
屠杀驹烨然,却不灭邪道,是仙界下达的旨意。驹烨然太强大了,他的力量威胁到了仙界的管理,并且仙界洞悉到了他的一个意图。
正是因为这个意图,引发了这场血腥风波。
驹烨然想创造一个独立于三界之外,真正的魔界。
驹昭换了一身凡人的衣服,骑上夜猫,一人下了宗门一路向西边飞去。此时正是清晨,云雾在山间飘荡,带着温润的湿气,肆意流走。
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自己也说不上是否需要见的人。就像落曜界域中,月亮沿着太阳的轨迹,他似乎也在沿着驹烨然的轨迹,在寻找。
此人,是父亲推荐的。
说此人性格冷漠,不见常人。若是不见,便用乾坤尺闯进去。
以他原本的习惯,出门必定带着一只部队,且有重要事情才会出行。如今,他要扛起魔相宗这个重担,在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袖手旁观了。好在拥有屠天压怨枪的他,如今即便独自一人出行,也拥有自保能力。
更何况,夜猫无主后,认他做了主人。有了强大的法器,又有了灵宠,加上他双灵根的魂力,可以说此时的驹昭已经算得上是一位十分强大的人物了。
向西面飞了两日,他停下了脚步,落到了一个镇子上,采买了一些食物,继续前进。这一路上,他每停下来,都会收到一封密报。
密报上,有关于百晓老人的信息。
不过只有一句话。
百晓老人,一个致力于研究界域的人物。
此刻,他飞到了一个小湖畔,清风徐来,湖水荡起层层波纹。这里看上去十分普通,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驹昭站在河畔边,极是尊敬,躬身道,“晚辈驹昭,拜见百晓老人。”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反应。
“晚辈驹昭,拜见百晓老人。”驹昭朗声又叫了一次。
仍旧毫无反应。
驹昭面色微怒,身子站定,唤出屠天压怨枪,向地上一插,掐诀默念。他那低沉雄厚的声音,如碧波般荡漾开来。把池水震得如煮沸般,翻涌。
只听嗤嗤声响,屠天压怨枪散出几束红光,向池面压去。只听呼呼风声,红光越过河畔,震得天空露出一个山庄的影像。
驹昭心中大喜,拿出乾坤尺,一个闪身,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他落在一个花园内,但见花园四周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花卉甚少、绿树如茵,处处富有诗情画意,大感意外。
驹昭自然通晓这园子布局的精妙之处,四周环视下,心中对这百晓老人多了几许期待,同时对自己冒失闯入,心生愧疚。
“你是什么人?”一个年约十二的粗壮少年站在那,狠狠的看着他。
驹昭知道此举有过,赶忙上前行礼,“晚辈,魔相宗驹昭,前来拜见……”
“不见,请回吧。”少年一挥手,便示意他离去。
驹昭一怔,站在原地,朗声道,“晚辈有些问题,还请百晓老人……”
少年唤出了一座黑色的丰碑,拿在了右手上。驹昭见他手中的丰碑,暗暗心惊。这碑大约半人高,通体泛黑,亮光闪闪。自从丰碑出现后,少年全身沉入地面,可想这丰碑是有多重。
“都说不见,你有完没完?”少年问。
“晚辈前来询问,关于落曜界域的。”
“师傅说了……”
“天望,你让他说。”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少年。
“是,师傅。”
驹昭从声音上,判断不出此人岁数,但知道此人应该便是百晓老人,微微行礼,朗声道,“晚辈前段时间,误传至落曜界域,发觉此处世界十分奇怪。知晓百晓老人在研究此处,特来请教。”
“哼。请教不请教,我可不敢。驹殇夂的孩子,真是好大的能耐。”
“晚辈闯入此地,请前辈责罚。”驹昭大感尴尬。
“责罚不用了,若是我告知你关于界域的一些事情,你可把乾坤尺借与我?”
“前辈想借,晚辈自然不敢不从。只可惜,晚辈手中的乾坤尺乃是自己制作的残次品,真正的乾坤尺在无漏前辈手中。”驹昭恭恭敬敬说道。
当年驹昭上半山仙岛学习,驹疏影把乾坤尺赠与无漏作为学费。谁料到无漏此人本事颇大,却不善教学。他只让驹昭看,并不指点。这样一来二去,驹昭自然心怀怨气,他读完无漏的手札后,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一日,见无漏在仿制一样神器,一时大奇的他前去观看。初时,驹昭还和刚来一般,看得云里雾里。但渐渐,他越看越心惊,似乎有些领悟。这一个多月来,他按着无漏手扎的顺序,从远到近的时间,一张张背诵。虽然对木甲术,仍旧是云里雾里,但有了理论知识在心,在到实践,纵使木甲术十分奥妙,他也有了一番醒悟。
就这般,日日观察,揣摩,和询问下,驹昭也开始摸到了制作木甲术的门槛。他仿制的第一件神器,便是乾坤尺。
但这件仿制品在使用时,漏洞颇多。不但有使用时间间隔的设定,便是连传送距离都有着限定。
遗憾的是,在驹昭仿制完乾坤尺后,驹疏影便接走了他,使其再也没有仿制其他神器。
“无漏。”百晓老人的声音,出现一丝诧异,“那木头人还没死呢?”
“木头人?”驹昭奇道,突然想起世间有五位高人,分别以金木水火土来著称,也不知道百晓老人口中的木头人无漏,是不是其中一位。不过此时,自然不是询问这个的时候,道“无漏前辈并没有去世,他现在隐居半山仙岛。”
“恩,也算他性格,有空我去找他看看。那这残次品,你就借我吧。”百晓老人问。
“自然愿意,只希望前辈能告知关于界域事情的一二。”驹昭道。
“告诉你本没有问题,只是现今世间传出界域之事,乃歪理邪说,你可是为了那妖尊石而来?”
“不。晚辈无心觊觎妖尊石,只是好奇空间的构成。”驹昭道。
“我与你父亲年轻时,颇有交情。既然你不贪恋妖尊石,那我就告知你一些关于界域的事情。根据各修仙山门私密记载,万年前,魔界降临人间,自称九黎部落,企图占领人间。当时,以黄帝为首的天神,进入魔界,与九黎部落展开殊死一战。最终,黄帝斩下九黎部落首长,蚩尤头颅,摧毁魔界,获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魔族投降后,黄帝借九天玄女之力,将九黎部落所有族群封印送至无尽虚空。但,他却无法把蚩尤送入虚空之中。只能将其头、左手、右手、身躯、左脚、右脚,六个部位分别砍下。炼化成六颗妖尊石,准备永世封印。却怎料黄帝在炼化蚩尤途中,遭受蚩尤体内混沌力量反噬,体内灵气散尽,为防止妖尊石聚集,蚩尤重生。黄帝化做六处界域空间:落曜界域、轮回界域、啼魂界域、天伐界域、荒阊界域、尽有界域。六大界域,隐藏在各地,封印着妖尊石。”
“这么说,这界域的形成,源自于黄帝体内强大的神力?”驹昭听完,呆呆思索,自然自语,“原来万年前便是有魔界的存在了,难怪大哥这么努力。他应该是知晓了,这段故事。”
“这件事,十分隐蔽,世上知晓的人不多。由于界域的神秘性和封闭性,一直被视作,界域的起源。可我这二十年来潜心研究界域,发现,这个看似完整的故事,却是假象。”
驹昭仍在出神,听到后面一句,猛得一怔。
“这段故事,应该只是为了克制修仙门派的好奇,不让外人侵入界域,而拟造的。虽然,界域处在一个无人能及的空间中,外人无法进入,但在世上仍旧有一些奇怪另类的法器,可以带大家进去。记得二十年前,我就因此误入过轮回界域。那时的我,身受重伤,灵魂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我躺在了一颗通身长满蘑菇的巨大树下,准备接受死亡的到来。却不想,一天天过去了,我非但没有死去,反而身体得到了滋润,渐渐恢复。我给那棵树取了个名字,往生树。”
驹昭越听越奇,想起来落曜界域那座冰山。如今,他才思考这个问题,若说轮回界域中的树,可以让人往生,那落曜界域的那座冰山存在的含义,是什么?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便依赖上了轮回界域。只要半年不回去,身体便会开始腐烂,进入崩溃阶段。像是有种力量,控制住了我的生命。这是种多么可怕的力量!我开始倾尽毕生,来研究这股力量的由来。终让我发现,这六大界域并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是从其他地方落下来的。”
“其他地方?”驹昭望着前方,皱眉思索了好一阵,问道“前辈的意思是,从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而来之物?”
“没错,你看看你现在身处的这处独立空间。我没有能力开辟一个空间,这处空间是一件法宝自行形成的。有如此奇特的法宝,你之前可是有见过?”
“没有。”驹昭道。
“如此高阶段的法宝,也是我第一次见过。从开始研究到现在,其实我也并没有研究出什么有效的信息,除了知晓界域来自于遥远的一处空间,还有这六处界域的名字由来。不过在探查时,我发现随同界域一起落入这个世界的,还有两位使者。”
“两位使者?”
“是的。或许你找到两位使者其中一位,你就能解开空间构成之谜。我把画临摹送给你,其他的,我也告诉不了你什么了,你走吧。”百晓老人话落,从一个屋子内,飞出来两幅画,“画中,有一男一女的样子。”
驹昭接过两份画,打开一看,那女子眉目如画,倾国倾城,身侧有一特殊的法器。而那男子……
驹昭双眼落在男子身上,久久没有离去,他认识这名男子。
从半山仙岛回去时,已经是十月份了。
孟秋,天气渐凉
驹疏影带着他,看到三个人落在北流镇上。三人离去后,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开始魔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少年魔化后的样子。
白发如瀑,肌肤雪白,眼眸冰冷,周身一团黑气包围,下体幻化成了兽体。
这样的容貌,太可怕。
回到山门,驹昭调查了此人的来历。
逍遥殿弟子,宇奕凡。
驹昭拿着画,在层层云雾中穿行,返回宗门的路上,心事重重。他怎么都想不出,这一切的丝丝关联。他明白了大哥的心意,也知晓了在二姐记忆中,信里所写“家”的含义。
他们是要重新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是属于妖、魔、异类,居住的坏境。
淡淡的云,浮浮沉沉的飞过他的身畔,像是在延续,却又在犹豫。驹昭从来没有过那么远大,崇高的意图。以往似乎这一切,都只需要自己的大哥和二姐考虑就行了。
如今,他们都离去了。
却撂下了这个重担。
驹昭忽然感到,极度寂寞。
也许世上的人,长大了后,都有有这样的感受。他再也不能不受侵扰,安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驹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白璧无瑕的面容,一张拥有着让自己看到后,可以卸下所有包袱的脸庞。
他突然很想她。
很想静静的抱着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两个人,就像在落曜界域那样,依靠在一起便好。
便是此时,驹昭身上蜂鸣声大起,一只木头做的老鹰,抓着一封信,从空气中顿出。
驹昭打开信,深吸了口气,如一把尖刀,顶住了他的喉咙。
信中所记,诸星阁封印的应龙突然逃匿,修仙各派已派出:南宫纳星、宇奕凡、泛兰州、沐芸、行沓子、行香子、璟雯、空驼八人,前去追捕。目前,泛兰州已被应龙所杀,其他几人在逃亡中。
清风阵阵,驹昭毫不犹豫的,改变了路线。
下方的景色,一层层的改变,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飞到最后,驹昭的心,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的期许。
他的害怕。
纷纷交织在,脑海深处,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子身上。
树影,在他身上忽大,忽小的穿梭。在竹林中,他一直看着远方黑暗的一切。心中急不可待的,想要见到她。
突然,停下了脚步。
沐芸面色苍白,身上染血,坐在一颗竹子下垂着头。
驹昭,一步一步,心疼的走了过来。
吹,吹拂着竹竿,松涛起伏。他们的衣服,在风中,飘舞。
两人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对方。眼里的隔阂,仍旧存在。却也一点一点的,在消融。
这几个月,相思的念头,猛得涌上驹昭心头。
他上前,一把把女子,搂在了怀里。
她笑了,带着淡淡苦涩的笑。
这几个月的分别,沉默,煎熬,让他们想清楚了一件事。
他们想选择对抗命运一次。
光,透过竹林,洒在了他们身上。
两年后。
沐芸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那么多好玩的,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抛开她那独特的圣女身份,她也不过是个简单的女孩。
她在凡间学会了画指甲打扮。
手指、脚趾,都涂上了漂亮的颜色。画完后,还左看右看,一双双大眼,充满了幸福。接着,驹昭陪她去衣饰店,穿上了她想都没有想过,漂亮的衣饰。后又去了茶屋,棋社,总之这世界上任何新奇的食物,她都要去尝试。
还有人间的美食,把沐芸吃得晕熏熏的。神魂都丢了一样。
和驹昭的日子里,沐芸享尽了温柔,脱去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像极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
这一切,就像凡人情侣的日常。
在某一次分别之极,沐芸与驹昭约好,修仙大会结束后,一起共渡西湖。却在前去逍遥殿参加,修仙大会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事件,打破了她这两年来,绮梦的一切。
回归了现实。
宇奕凡身怀魔气之事,被众山门知晓。五派会谈的结果,将宇奕凡押于处仙闸,破魂。任何人求情,以叛变处理。
万念俱灰的璟雯来到魔相宗,见到了驹昭。跪下,恳求驹昭履行当初她拼尽全力救驹疏影的承诺。
璟雯希望魔相宗出兵救人。
这是璟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想出的唯一一个办法。
不想,驹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