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这些话,令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人心下恐惧,瞬间熄灭了心中仅存的怜悯。愧对祖先的事情可以不在意,就算将来死后真的去了阴曹地府,见不见得到还是一回事呢。但若是让那孩子留在村中,真的引来上天的惩罚,持续天灾的话,用不了几年大家不被他克死也得饿死。人固有一死,可那也有早晚的区别。人在生命不保的情况下,可以抛弃一切东西,包括良知,这就是人性。
“你看到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言罢,老者朝远处打了个手势,高声喊道:“带上来!”
只见一个村妇牵着个身材瘦小的孩童缓步走出人群,向场中行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持斧头的壮汉。众人的视线一齐投向村妇身旁的孩童身上,目光中不乏畏惧、怜悯、怨恨、冷漠。
“煊儿!”瑾兰看到自己的孩子,声音颤抖地呼唤道。
这孩童容貌端的是俊俏异常,此刻那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无助,灵动的双眼正怯生生的左顾右盼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听到最为熟悉的声音,孩童眸子一亮,看到白衣女子后喜悦的挥着小手,笑嘻嘻的喊道:“娘亲!”说着,抬脚便朝那女子跑去。从被人抱走一直到现在,已经有近一个时辰没有见到娘亲,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他怎能不急。哪知刚迈出步子,脚还没落地,后面的大汉一手就将他的身子拉了回去。
孩童心系娘亲,哪里会管他是谁,弱小的身子不停地挣扎起来。猝不及防下孩童差一点就挣脱出去。大汉老脸一红,面子有些挂不住,抬起拳头准备给这不听话的小子一些教训。
“混账!”眼看那人要打自己的孩子,瑾兰哪还坐得住,眼神凌厉看向对方,斥声道:“敢伤煊儿,今日过后我必屠你全家!”
悦耳的声音如同催命之音令大汉冷汗直流,这才记起这孩子动不得,虽说等下这孩子会死,可那是老者的主意,与自己无关,可若是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奈何挥出的动作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眼看自己的手就要落在孩童的脸上,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拳头。看着身旁阻止自己的同伴,大汉苦笑一声正要感激,突然感到手臂一阵疼痛,低头看去只见孩童微微一笑,转身朝白衣女子的方向跑去。看着手臂上的鲜血,看着那深深的牙印,想到这孩子过往的‘赫赫威名’,以及刚刚转身前染着鲜血的微笑,后背隐隐发冷,一时忘记了阻拦。
瑾兰暗暗自责,倘若能够稍加提防,也不会遭人暗算。自家事自家知,她的威胁根本没有多大作用,眼下根本没有一丝力气,站起来都难,否则自己哪怕无法再动用灵力,凭借世俗的功夫也可以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眼见扑过来的孩童,瑾兰如往常一样伸手去抱,可她忘记了身体的状况,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娘亲!你怎么了!”
见状,孩童呆愣了一下,站起身去搀扶。三岁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连扶带推也没能将瑾兰扶起。见孩童累得小脸通红,瑾兰眼圈微红,苦涩一笑,嘴上温柔安慰说着:“煊儿,娘没事。”
孩童用尽力气推扶着‘生病’的娘亲,怎么推也推不起来。听到瑾兰的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娘亲,“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哭声让众人也是一阵不舒服,偶尔几个想要上去帮忙的人来不及走出人群,就被身旁的人摇头拽住。
看到这样的情景,老者心情也是不能平静,但不能不顾落霞村的安危,只得压住不忍。他强忍不去听那令人心酸的哭泣声,神色阴沉的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孩子带进去,一切照旧!”
一名消瘦男子从灰袍老者身后走出,先是将栽倒的白衣女子扶起,拱手一拜,而后闪电般出手打晕了哭泣中的孩童。消瘦男子是村里唯一懂些功夫的人,也曾目睹过那次同蛮族的争斗。他发自内心的敬佩这对夫妇,却又清楚灰袍老者的顾忌。他动作轻柔地将打晕的孩童抱起,看着怀中的孩童,暗暗一叹,没有任何停顿的走向那骨制牢笼。
“放开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瑾兰的心慌了。从孩子出现的那一刻,她的高傲、冰冷就崩塌了,为了孩子,她可以忍受一切。她哀求地环视着众人:“请求你们放了煊儿!他是无辜的!”
说着就要跪下身子,没有丝毫力气的她,身体再一次地栽倒了,但是依旧没有放弃对众人的哀求。
“我带他离开这里!永不回来!真的!”
“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放了我的孩子!”
“你们也有孩子,将心比心,你们如何忍受别人杀掉你们的孩子?!”
“我夫君临走之时说过他会回来,今日你们杀了煊儿,他回来后,你们谁能承受他的怒火!”
“你们。。。”
默默地听着女子的哀求、嘶喊,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很多人心软了,再想到那个男人还会回来,一股莫名的恐惧如春芽般急速蔓延着。终于,其中一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放她们离开吧!万一大牛回来了,我们。。”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灰袍老者面无表情的打断道:“若真如此,我会亲自向大牛讲明白,如果。。那也是我们落霞村需要承受的劫难!”
说话间,消瘦男子已然来到了牢笼旁。看着牢笼,男子古井不波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讽刺!真是讽刺!这骨制牢笼水火不侵,是当年从蛮族之地捡回来的战利品。蛮族是那个男人灭杀的,而这笼子却成了杀他孩子,伤他妻子的工具。见灰袍老者点头示意,男子轻轻地将还在晕厥中的孩童放进了牢笼后,关上牢门并从外面锁死。这一切做的很快,可以看出他极力想快些摆脱这件事。
灰袍老者紧握的双手,清楚的说明着他内心并不是那么的平静。是啊!接下来做的事,恐怕终身难忘吧!愧疚的看了一眼处在绝望中的白衣女子,老者长叹一声,紧紧的闭上了双眼,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开始!”
一声令下,几个手捧枯枝荒草的村民迅速来到牢笼边。众人分工明确,一人顺着牢笼的缝隙中塞入枯枝荒草,其余的人则是将更多的枯枝荒草叠落在牢笼四周。紧接着又是上来几人,将手中的火把丢在了牢笼旁的草堆上。
“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火把落在草堆上燃烧起来,有了微风的推波助澜,火焰向四处蔓延着,一阵虚弱且急促呼唤声从牢笼中传来。
“娘亲!煊儿犯错了吗?娘亲不要煊儿了吗?”
“煊儿会改!真的会改的!娘亲!你在哪里!”
“娘亲你。。在哪里!煊儿疼!煊儿..煊儿难受!”
“娘亲!娘亲!煊..煊儿..想..你!”
孩童一边无力地拍打着牢笼,一边断断续续地呼唤着,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再没有了动静。
“煊儿!!!!”
一声凌厉的嘶叫声响起,泪水从瑾兰的脸颊滑落,眼见自己的孩子在牢笼中被大火一遍遍的吞噬,却只得绝望无助的瘫坐在了地上。
“我的孩子。。”泪水划过,瑾兰目光呆滞地喃喃着。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瑾兰笑了,笑的比隆冬还要冰寒,笑的是那般竭斯底里。。
“哈哈!你们烧死了我的孩子!”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他被死了!”
“啊!!!!!!!!!!!!!!!!!”
“他死了!那你们就去陪我的孩子死吧!”
“你们所有人都要死!我穆瑾兰今日不死,誓屠你全村!!!!”
“我的孩子。。”
火光的照耀下,众人复杂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火中的牢笼、孩童的惨叫以及那个名叫瑾兰的女子冰冷无情笑声与话语,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灰袍老者缓缓睁开眼,内疚的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唯有无声长叹。
就在这时,那水火不侵的牢笼不知怎的,竟然‘砰’的一声爆裂了。
一缕如烟般难辨的灰气从牢笼飘出,原本热情明亮的火焰接二连三的变换为灰色。当所有的火焰全部呈现灰色时,纷纷朝孩童上方虚空处聚拢,接着化一为九,九朵灰焰围绕着孩童不停的盘旋转动。孩童盘坐在地上,一缕缕愈发浓郁的灰气从孩童身上散发而出。
见此情景,众人虽手举火把,身体却是无法感到一丝温暖。灰袍老者倒抽一口冷气,满脸惊愕的指着孩童,颤声道:“这。。怎么会。。”
“天不忘我儿!天不忘我儿啊!!哈哈!!”从大悲到大喜,瑾兰神情癫狂,拼命的大声呼唤着:“煊儿!我的煊儿!”
盘坐在地的孩童缓缓睁开双眼,灰色瞳孔像一滩死水,眸子中再无灵动,有的只是死寂与悲伤。丝毫没有理会瑾兰的呼喊,仅仅是淡淡地看了眼夜月,似乎欲同夜月争辉,顿时后者像是退避,洒下的月光暗淡了许多,孩童满意地闭上可双眼,月光也恢复了原有的光辉。
众人松了口气,就在刚才人们都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中,如果这个时候相互交流,就可以知道刚刚每个人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一个荒唐又疯狂的想法--自我毁灭。
“轰~”
缕缕灰气相互交织成一体,从孩童身上冲天而起,弥漫开来,诡异的灰气一下子将众人笼罩在内。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过后,人们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灰色世界里,这里除了那个诡异的孩童,一个人也见不到。这一刻,似乎灾难真的降临了,任凭你呼喊着、哀求着、咆哮着、恐惧着,孩童都是微笑着,朝自己伸出那双白生生的小手,而每个人都没有一丝想要反抗的念头,然后。。
从灰气外看去,诡异无比,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影倒下去,没有一丝征兆。每一个倒下的人,脸上写满了恐惧,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个小手印。。
瑾兰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她瘫坐在地上,感受到死亡降临,默默一叹,顾不得煊儿诡异的举动,只要他活着就好!唯一担心的是死后,夫君不在,谁能照顾煊儿。瑾兰脸上尽是不舍,看着微笑的孩童,她如往日一笑,柔声的喊道:“煊儿!娘永远爱你!!”
言语中没有半分责怪之意,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凉意,瑾兰留恋地望了眼远处的孩童,笑着闭上了眼。
良久,勃颈处的凉意消失,瑾兰柳眉轻皱,疑惑地睁开眼。一个孩童站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看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瑾兰的泪水再次落下。同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娘亲!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