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寒风凄凄,寂静的城被月色笼罩,披上一层银白色的纱。
城外一人快马加鞭,迎着寒风,向北飞驰。
马蹄声将秦安吵醒,她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晃过,长发蓝衣,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并不真切。
秦安睁不开眼睛,勉强看看身旁的唐生,又接着睡去,就以为看眼花了是个梦。
梦里她又看见了那个男子,看见了他的长发,他的蓝衣,只是看不清脸,他时常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梦里他在对父亲说些奇怪的话。
秦安想醒过来,可动弹不得,她想喊出来,可好像有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她努力地睁大双眼,可她…可她明明睁大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秦安躺在树下,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我的腿在哪儿?
“梦魇了?”秦安听到唐生的声音,听到他叫自己,她想回答他,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唐生用水拍打她的脸,秦安逐渐醒过来,心脏咚咚咚直跳。他扶她坐起来,一口一口喂她喝水。
“不用害怕,梦魇而已,没有大碍的。”他拍打着秦安的后背。
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拍打自己。
“我想我该回家了…”秦安怔怔地说。
唐生迟滞了几秒,秦安抬头看他,他的脸蒙上一层失落。
“也是…你应该回家,总跟着我…也没有好结果…总是吃苦。”他低着头说。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秦安始终盯着他,但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他抬头看着天,天刚刚亮,还带着清爽和干净的气息,他拾起地上的枯叶。
“秋天了,叶子要掉光了。”
“唐生你记着。”秦安扳过他的脸,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他的眼睛暗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路上风很大,秦安低着头骑马,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
一路向北,还好她记得回家的路。
那日相识纯属偶然,刻意追随是我执然,倘若我有一丝情动,便是必然。自此一别,何时再见?空道万句珍重,只盼后会有期。
远处的山离秦安越来越近,红叶树的叶子没有那么红了,有的还在风中独自飘零。
秦安路过熟悉的楼阁,心里空落落的,脚步也一轻一重。
推开阁门,佩璃看到她进来,“哇”得一声哭的伤心。
秦安吓了一跳,不等自己说话,佩璃冲上来一把抱住她,边哭边说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秦安知道是自己“失踪”的事情,心有内疚,就回抱住她,说:“傻丫头,不担心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我就是出去玩玩…”
“可是…可是…现在…”佩璃支支吾吾。
秦安察觉不对劲,直接跑向父亲处。
大殿还是往常一样的庄严肃穆,只是大殿外几万布兵排列整齐,整装待发。
秦安一步一步踏上石阶,石阶薄凉,她的腿像灌了铅。
她的脑子混混沌沌,一片茫然。
秦安看到师父在大殿外站着,扑通一声,秦安跪倒在师父脚边。
师父赏给她一个耳光,秦安被打的一头雾水,但瞬间清醒。
“进去跪你父亲!”
秦安推开大殿的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扫视一周,大臣,仪员都规矩地站成两排。
许久未见父亲,他好像老了许多,座上的父亲看见秦安,惊讶的叫了声“小安”。
再向右看去,一袭蓝衣,一头长发,双手握拳…是他,是他!秦安又开始头疼,觉得眼花,脑袋眩晕无比,想要咳嗽,却又喘不上气来,身体直冒冷汗。
白景南看秦安在看自己,立刻舒缓了眉头,对秦老爷说:
“这位就是大小姐秦安吧,前日失踪消息传出后,扰得南城上下恐慌无比,如今回来了,那恳请秦老爷快速安排吧。”
他的声音委婉如女子歌唱,面庞也似女子阴柔,仿佛能带给人寒气。
“爹,安排什么?”秦安大喊着,为什么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自己家。
秦老爷不理她,他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对着所有人说:“爱女秦安与南城公子白景南经父母之命,喜结连理,将于三日后成亲。”
听到这个消息,秦安感觉五雷轰顶!这不可能,不可能!父亲怎么会让自己嫁人!毫无预兆的就这样嫁人!
白景南听父亲说完,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对身后的江连卿说:“撤兵。”
剩余三日,秦安哭着闹着说不嫁,奈何秦老爷根本不理会她,也不肯见她。
奇怪的是,北城上下都在忙碌成亲的事宜,却没有一个人是兴高采烈的。
短短一天时间,到处张灯结彩,挂满囍字和灯笼。
陆兰泽来找秦安谈过一次,秦安记得师父悲伤的脸。他告诉自己,小安,体谅体谅你父亲吧。你长大了,要懂得为这个家付出。
秦安点点头,绝望之余也得认命。她想起唐生告诉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不得已。
秦安心里委屈,但父亲更委屈吧。这场婚事,本就是没人祝福,没人赞同的战争。
出嫁前一晚,佩璃为秦安试妆,她的脸褪去了男子的英气,渐渐显出女子的娇俏。
佩璃也不说话,终于咬着嘴唇说到:“好歹是嫁人,小姐也高兴一点。”
最后四个字已经带出了哭腔。
秦安静默地坐在桌前,像一个木偶。
这是世间多少女子期盼的日子啊。
夜半点唇妆,只为见情郎。
自己大概是世间最狼狈的新娘吧。
秦老爷和陆兰泽坐在贝子园里饮酒,秦老爷一口一口的喝酒,陆兰泽就这样看着他喝,也不说话。
秦老爷再一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陆兰泽说:“明天…拜堂之前…”
秦老爷点点头,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许久,秦老爷深吸一口气,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以后…一切都拜托你了。”
陆兰泽早已老泪纵横。
秦老爷接着说:“秦安这孩子还小,这么做,的确有些委屈她,你要…要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秦老爷红着双眼,就这样看着陆兰泽。
陆兰泽没有说话,任凭眼泪肆意的流,他狠狠抓住秦老爷的手,两位老朋友双手紧紧相握,迟迟不分开。
就像临上战场的老兵做好了最后的诀别。
带着对成亲的排斥,带着对父亲的些许怨恨,带着对白景南的极度厌恶,带着对唐生的淡淡思念,秦安还是迎来了自己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