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这个名字是秦老爷一家人心中的痛。
在秦安与秦宁六岁那年的上元节,父亲带着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出门看灯,不料遭人暗算,集市上引起骚动,许多百姓被刺客伤害,秦老爷于心不忍,主动上前与刺客搏斗,奈何刺客们目的明确,趁人之危,直接掳走了夫人和二小姐。
这十几年来,秦老爷一直找寻无果,自责不已,直到他驾鹤西去,夫人和二小姐也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自此以后,陆兰泽对外宣称夫人与二小姐因急病去世,下令城内上下不得再提起夫人与二小姐。
卫夫人和秦宁被神秘的黑衣人装进马车带往了西边很远的地方,在马车上,卫夫人十分镇定,秦宁也不哭不闹,一直在昏睡,迷糊中依稀听见有一个黑衣人说不得伤害她们母女二人一根头发。
马车颠簸地走了三天三夜,终于拐进了一个茂密的树林,卫夫人把剩下的干粮全部喂秦宁吃下,又替她整整衣服,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宁儿乖,一会顺着娘亲扔下的干粮碎屑原路跑,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父亲和姐姐了。”
秦宁奶声奶气地说:“宁儿不要跑回家,宁儿要和娘亲一起回家。”
卫夫人环抱住秦宁,强忍住泪水:“好宁儿,听娘亲的话,只要你能跑回去,就一定还能见着娘亲的。”
秦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赶马车的车夫有些累了,便就地停下马车,卫夫人刚探出马车,就被黑衣人拦了回去。
卫夫人严肃地说:“二小姐喝多了水,我带她去那边方便,难道你们还要阻拦不成?”
黑衣人说:“夫人,您不要为难我们,大王交代过的,不能离开您半步。”
卫夫人挥挥衣袖,冷地嗤笑一声:“你们大王要抓的人是我,与我的孩子无关,若是你们再万般阻挠,那便去回了大王,准备好替我收尸。”
夫人这话一说,吓得黑衣人纷纷下跪请罪。
卫夫人带着秦宁向远处走去,低头瞄见了地上的干粮碎屑。
卫夫人闭上双眼重重地呼吸一口气,再次把秦宁紧紧地拥入怀中,她克制住情绪又说了一句:“记住娘说的话。”
终于,她狠狠地推开了秦宁,看着秦宁那团小小的身影在密不透风的树林里越跑越远,终于流下泪来。
秦宁没有哭闹,心里紧紧地揣着娘亲叮嘱的话,当她回头看时,娘亲已经被黑衣人抓住塞进了马车。
娘亲留下的干粮碎屑很有用,秦宁在树林里跑了很久竟都没有迷路。
可奈何造化弄人,树林里天气变幻无常,时常起风带雨,下雨打雷时是不能躲在树下的,又奈何干粮碎屑被雨水冲刷干净,秦宁便寻了最近的一条泥路逃出了树林。
雨越下越大,秦宁全身上下都被大雨浇透,用来挡雨的外衣也跑丢了,寒风侵体,秦宁瘦弱的身子受不住,晕倒在了雨夜里。
三天以后,秦宁被全身上下刺骨的疼痛感刺醒,这种疼痛,不同于摔倒磕伤后的疼痛,而是一种如刀片刮骨的疼痛,疼痛中还夹杂着寒意,身体甚至不得动弹。
看到有人进来,秦宁支撑着坐起来,掀开身上的破棉被,眼里充满着警觉。
“哟,小孩你醒了。”
进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男子,他左手杵着一根木棍,右手端着一个有着缺口的瓷碗,脚踏着一双已经被踩坏的布鞋,嘴里还斜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秦宁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间懵住说不出话。
“小孩,你在雨地里晕倒了,是我救了你,我叫魏槐,你说你怎么谢我。”
秦宁往后退了退,这破烂不堪的石墙底下砌了一个不高不低的石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小孩。”魏槐招招手唤秦宁过去,“你家住哪啊?”
秦宁慢慢的说:“北。”
“哟!那可远嘞。北面现在在打仗,你就算回去怕也没有家咯。啧啧。”
“不如这样,你在这庙里伺候我,就算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怎么样咯。”
秦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魏槐递给她一把破草扇,让秦宁给他扇风。
秦宁用白嫩嫩的小手握住扇子一边扇着一边听魏槐说话。
“小孩,你看我现在可能不咋地,其实你不知道的,我以前可风光着呐!喏,看见这石台了吗,我以前就在这上面坐着,底下有一群人跪着拜我呐。你知道嘛你,哎对,你见过朝拜吗?”
朝拜,秦宁想她大概是见过的吧,以前在城里,总能看见有许多大臣朝拜父亲。
秦宁点了点头。
魏槐冷哼一声,道:“别吹牛了,你怎么会见过吗,我给你讲哦,当时我就坐在这台子上面,简直是风光无限哦!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拜我嘛?因为我是神仙,我会法术的,我可以治好他们的病。就比如说你,差点晕死,还不是被我救过来了。”
秦宁奶声奶气地说:“你骗人,娘亲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仙。你要是真能治好我的病,为什么我腿现在还疼呢。”
魏槐有点生气,说:“你娘亲,你娘亲知道什么啊?我以前悬壶济世的时候,你娘亲怕还没出生呢,女人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秦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丢掉了扇子,推开魏槐说:“不许你说我娘亲,不许你说她,你是个坏人!”
魏槐抓住秦宁的胳膊,大喊到:“我救了你,你非但不谢我,反而还骂我。你这孩子,真是没礼貌。小心我把你卖给熊瞎子做童养媳去。”
秦宁虽然年龄小,但她知道现在所处的环境对自己很不利,这个魏槐,是个什么人,也不得而知,只有先让自己镇定住,才能找机会逃出去,否则在这破庙里多呆一日,就危险一日。
这十几天来,秦宁一直沉默不语,只是蜷缩在墙角抱住膝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魏槐的一举一动。
魏槐熟练的铺铺床榻,他的床榻不过就是一块石板铺着草席,再加一条破棉被。铺好床后,他又提了破了洞的水壶去河边打水,天气渐渐好起来,河水也涨潮了不少。
魏槐踢一脚脚下的石子,远远地喊她:“喂,小孩,过来。”
秦宁颠颠地跑过去,魏槐对她说:“提着这个壶到门外的那个架子上去,点了火,把水烧开,你会吗?”
秦宁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是生火烧水一个六岁的孩子如何做的了,果然不出所料,秦宁就不小心点着了破庙外的草棚。
空气迅速被浓烟笼罩住,等魏槐彻底的灭完火,已经是傍晚了。
当天夜里,秦宁就被魏槐无情地赶出了破庙,她的眼泪滑过被烟熏黑的脸庞,显得滑稽而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