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灵强力按耐住心中的欣喜,只顾低着头拾起花儿,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纤长的手指轻轻捏着一朵一朵的花儿,江连卿也蹲下身子帮她一起拾。无意间他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白皙的手背,惊的她一抖,抖掉了指间的花儿。
冬灵的脸涨得通红,更加不敢抬头,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自己没出息,怎的见了他,就这般狼狈模样。
江连卿倒察觉着她,匆匆拾起一篮子花后,轻声问:“姑娘没事吧?”
冬灵站起身,理理耳边的碎发,摇摇头说:“没事。”
江连卿后退一步,伸手作一个揖,道:“方才鲁莽,并非有意冒犯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在意。”
冬灵赶忙说:“无妨的,无妨。”
江连卿微笑,准备告辞,冬灵也弯下身子重新拎起篮子。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冬灵从鬓角取下一朵红牡丹,匆匆地塞进江连卿的手心里。
江连卿疑惑地停在原地,转头却只能看见一抹婀娜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人群中。
低头看一眼手心里的红牡丹,鲜红如血,娇艳欲滴,在指尖灿烂的盛开。
冬灵心里喜滋滋地回到云良苑,路过房门口时,看到红菱双手环肩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瞪着自己,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新入苑的小姑娘,她们模仿着红菱的动作,竟有几分可笑。
冬灵收敛住笑容,不理会她,只径直走过去。
冬灵的无视激怒了红菱,心中愈加不满,她呼了口气,撇撇嘴角,扭着腰向冬灵走去。
“几日不见妹妹了,方才见面,妹妹竟忘了招呼,可是妹妹的不是了。”红菱微微含着下巴,勾起眼角盯着冬灵,嘴角露出不友好的笑容。
冬灵侧过脸,随后转过来笑着看她,道:“妹妹哪里是忘了与姐姐说话,只是姐姐方才气势凛然,吓得妹妹不敢吱声罢了。”
红菱自知在嘴上功夫拗不过冬灵,她放下手臂,低头瞧见她手里的花篮。
“这是什么?”
冬灵连忙提了花篮到红菱眼前,说:“西市的匠人们新制出来的花饰,柳娘命我去取来分给姐妹们的,既然先见到了姐姐,就请姐姐先挑吧。”
红菱一勾眼,心中思量着算她识趣。
红菱纤长的手指在篮中划拉,挑了许久,却没有选中任何一朵。
“怎的不见牡丹?”
冬灵轻轻摇头,头上的牡丹花早已不见,瞬间感到心情舒爽。
冬灵笑着说:“牡丹,乃万花之王,自然是由身份最尊贵的来佩戴了。”
红菱又气,收起脸上残存的一丝笑意,挺起胸脯道:“你是在说我不配戴这牡丹吗?”
冬灵笑笑,道:“妹妹可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这云良苑的女子都得柳娘庇护,没有柳娘,就没有姐姐与妹妹的安定日子,这尊贵的牡丹,难道不应该属于柳娘吗?”
红菱自知方才失言,在冬灵面前难以自容,便借个由头匆匆走了。
冬灵拖着疲软的身子坐下,只有在自己独处时,才能使精神和肉体彻底放松。
齐思月推门进来,糯糯的叫了一声“灵姐姐。”
冬灵直起身子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齐思月刚坐在冬灵身边,就小声哭起来。
“怎么了?”冬灵轻轻为齐思月拭泪。
“我刚刚…刚刚听到,听到红菱姐姐和七堇夕雾三个人在说姐姐的坏话…”
齐思月哭的窸窸窣窣,惹人怜爱。
冬灵释怀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这点事至于惹得你哭?”
齐思月接着说:“思月,思月知道自己刚来云良苑不久,上次柳娘教训思月的时候,多亏了姐姐出口相劝,思月万分感激,一直把灵姐姐当做自己的亲姐姐,听到她们在背后嚼人口舌,自然气愤得很。”
冬灵端来一盘糯米糕,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以后这些话,思月不要去听,若是不小心听到了,也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齐思月咬了一口糯米糕,支支吾吾地说道:“姐姐你就不生气?”
冬灵笑着摇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记住思月,我们永远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或事费心。”
“嗯…姐姐说的对,小时候思月的娘亲就是太在意外人的眼光,才落到如此结局的。”
冬灵平静地看着她,说:“是怎么回事?”
齐思月接着说:“思月的娘亲原是杨家府里的大小姐,父亲是家乡一带的私商,因为生意上的联系,二人接了姻缘,可外人都道父亲是小门户出身,配不上娘亲。时间久了,娘亲就越发嫌弃父亲。后来,娘亲跟着继父私奔,那混账继父竟要纳了我当小妾,我不依他,就把我卖到了这里来。”
说完这番话,齐思月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痕,却没有任何悲伤的神情,她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反抗和憎恨。
冬灵缓缓地眨着眼,道:“难怪上次听闻柳娘提及你父亲之事,这样说来,你的银子都要给他寄去?那你平日里的花销怎么办?”
齐思月低下头说:“思月平日里节俭,日常的开销还是有的,只是经过上次的事,柳娘很少挂我牌子。”
齐思月顿了一下,又抬起头擦干眼泪,说道:“这样也好,我就见不到他问我要银子时那副可憎的嘴脸了。”
冬灵意味深长地眨着眼,慢慢抬手揽齐思月入怀,齐思月靠着冬灵的肩膀,说道:“思月不求别的,哪怕是在这云良苑,思月只求安生。”
冬灵轻轻撇嘴笑了,道:“谁人不想求得安生呢,可有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事,并不能如我们所愿。”
齐思月不解,抬头看着冬灵等她继续说下去。
冬灵不说了,此时看着自己的这双眼睛,太干净,拥有纯真眼神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一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本应该拥有一个纯净的世界,一个能让他人瞬间觉得自己肮脏的世界。
自己也曾有这样的眼睛。
“哟,这怎么还有个活人呀!”一个满身胭脂气的女人捂嘴惊呼。
“是个小姑娘呢,可是这仗打的,没家回了吧。”另一个衣着花哨的女人夸张的用手帕掸着裙子上的灰。
“能活下来就说明这姑娘是有福之人,仔细看还是个美人坯子,看这眼睛,大的泛光呐。”
女人拱下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眼神木然,只慢慢摇头。
“那你家里人呢,还活着吗?”
小姑娘还是摇头。
两个女人面对面对视一下,又说:“那你愿意跟我走吗,有东西吃,有衣服穿,还教你唱歌跳舞哦。”
小姑娘环顾四周,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尸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