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大姐看上去四十左右岁，已算是我大半个阿姨了。穿着一身红底白斑的的确良凉衫，蒂芙尼蓝的灯笼七分短裤，脚上一双新百伦的新款轻跑鞋。这一身独特混搭风格确实对我造成了不小的视觉冲击与审美挑战。但顾客永远都是高贵的上帝，不容马虎懈怠。我陪着笑，想着说些什么违心的话语赞美一下大姐的衣着品味，却不料想大姐率先开了口。
“兄弟，你看俺们家装修，之前墙上的大白能不刮不？”
我闻言一愣，笑容登时就凝在了脸上。脑中飞快地回忆了一遍先前业务交代给我的客户信息，确认无误后，勉强一笑，问道：“姐，您给弟弟一个交个实底。您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准备多少钱装下来吧。”
大姐听我这么说憨厚地一笑，笑容中还带着几分神气的意味道：“不算多，咋不得一万块钱啊。”
我当时就气结了，心中大骂给我这单的业务员，这都他妈.的什么客户品质啊！一万块钱就想装修。还是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水泥沙子电线管的材料钱都下不来啊！更别提人工运输了。
要是以我以前的性格，遇到这样的客户早就甩脸子将其轰走了。不过一想这两个月业绩实在不好，再不签成一单，我那微薄的底薪估计都得被公司扣没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自己也实在没有陶渊明那样的精神品质，咬了咬牙，强压了心中的火气，勉强陪笑道：“姐，您逗弟弟了不是。您这房子可是商品新房，又不是住过人的二手老房。墙上的大白属于不环保工业大白，对人体有害啊。您嫌大白铲除麻烦，但也不能不对家人的身体健康有所考虑啊。”
大姐闻言果然神色一凛，漏出一丝不安道：“对人体有害，不会吧。俺看那房子里墙面白白净净的，也不想有害的样子啊。兄弟你不会骗我吧？”
我正色道：“这怎么会是骗呢！不信的话你可以上网去查，要么问问售楼处或是周围邻居也可以啊，看看我是不是危言耸听。”
略微顿了顿，我试探道：“再说了姐，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啊。你想，现在的小姑娘哪个不是打扮的溜光水滑的，正正经经的。但你敢保她是干什么的，备不住就是一个被保养的小三嘛！”
一听这话，大姐那丰满的虎躯猛然一震，脸上当时就浮现出无比厌恶的深情，随即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心道：有门啊！估计这大姐受过这方面的感情伤害，被我刚才那么一说瞬间引起共鸣了。加把劲，继续攻击！
有了突破口，相对自然好谈了些。我施展浑身解数，把这几年所学的一股脑地都用了出来，从施工工艺、家居风水、软装配饰再到公司的企业文化、发展历程、品质售后统统说了个遍，期间不忘打击一下其他同行，再加上说些妇女能顶半边天，野花不如家花长、原配永远最尊贵的话。有的没的足足侃了四个多小时。
大姐被我一顿神侃，感动异常。最后半包预算从一万块直升到四万，打八五折，还赠一套品牌灶具。勉强交了两千元的可退订金，大姐说过两天要来看我的效果图方案再进一步决定。
将大姐送到门口。看着那丰满的背影，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时经理老孙慢悠悠地凑了过来。
老孙是个正经八百的大连人，一张嘴就是大连那标志性的海蛎子口音。来到沈阳十来年，鬓毛见衰乡音未改。那浓厚的海蛎子中夹杂了些许沈阳口音的浓重。
“小郭儿，那逼养的谈的怎样儿啊？能不能签单？”
我见领导搭话，急忙陪着笑道：“不错，不错。客户的意向很好，真是辛苦业务同志了。刚才交了个订金，过两天来看方案，估计这单啊就成了。”
老孙点了点头道：“那还行，好好干吧，小郭儿。你这两个月的业绩可不太好啊。眼看这个季度就快到了，你这个主材配比指标还没达到啊。加把子劲儿，多签点单，多买点主材。要是没打指标，可别怪我扣你钱。”
我心中暗骂老孙是周扒皮，吸血鬼。脸上却还是带着谄笑，一个劲儿的不停点头。
转眼间，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我的实习助理小欧一扭一晃地走到我身前，娇滴滴地说道：“宪哥，今天晚上我有点事儿，不能加班了。和你请个假。”
小欧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身衣服，不同于上午时穿的夏季运动装，此时小欧一身白褐条格的连体衣，脚上一双玲珑带高跟鞋，白皙的脖颈上带着一根银质手工项链，一改上午的实习生风格，一股都市熟女的韵味款款而来。
我早已见怪不怪，知道这丫头今晚一准又是去夜店嗨了。白了她一眼道：“不行，这个月你是一天班也没加，之前布置的那些方案、效果图也一个都做。前天和我去量的那个尺返了吗？活活全没干，还不加班？快干活去。”
小欧闻言，眼睛一酸，一对儿眼泪珠登时滚落下来。看的我心一纠纠。这么好的演技学哪门子设计啊！中国影视业需要你。
小欧一抽一泣的，委屈道：“宪哥，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把您交代给我的工作没有完成好，是我不好，我的错......”
我顿感无力，暗叹道怎么这样的极品人物都让我给摊上了。正是下班时间，人来人往的，你个小姑娘家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算怎么一会儿事嘛。胸口一烦，随即挥了挥手道：“好啦好啦，不加班就不加班，你快走吧。”
小欧闻言登时眼泪一收，破涕为笑道：“宪哥，你最好啦，我爱你。”说完拿起自己的小挎包就要走。
我心中为之气结，见她这样，突然有心打趣她一下，便道：“小欧啊，我问你个问题，你穿这样的连体衣不觉得很不方便吗？好看是好看，不过要是内急的话怎么上厕所啊？”
小欧微微一笑，把脸探到我的耳边轻声道：“这简单，我会全部脱掉。然后......”然后在我耳边“啵”地打了一声。看着一眼呆若木鸡的我，爽朗地笑了起来，扭着她那并不十分圆润的臀部匆匆离去。
片刻，我反应了过来。暗道自己竟然被个实习生给泡了，不过心里却并不气愤，反而脑中浮现出赤身裸体的小欧娇媚地上厕所情形，想到这里身体下意识地有了反应。
我一惊，急忙打断这龌龊的念头，掐了自己一下，随即点上一根香烟分散一下注意力。一看时间还很早，不如今天自己奖励自己一个加班吧。
重新打开电脑，打开绘图软件开始给白天的谈的那个大姐绘制效果图。布置方案，建模、赋予材质、试渲、正式渲染、后期处理。一大套工序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看着屏幕中的一张张效果图，自己也觉得甚是满意。转过头再看时间已经快到二十一点了。
长出一口气，准备下班走人，一边按摩着发僵酸疼的脖子，一面思考着一会儿去哪个路边摊着落一下晚饭。正这时，手机铃声突然猛地响起，吓了我一跳。一看号码是个生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刚将手机放到耳边，手机那边便传来十分爽朗且熟悉的声音：“老铁，猜猜我是谁？”
我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想说你是骗子！不过这声音我太过熟悉，想来应该是熟人，可是一时间却无法记起这声音的主人，脑中朦朦胧胧一片混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发觉了我的难堪，笑道：“我胡汉三回来啦。”
哎呀！听到这一声我顿时就反应过来，兴奋道：“老沈！你他.妈的回国了！”
老沈，大名沈鸿雁，我的高中同学兼死党，标准的帅哥、学霸加富二代。爸爸是我们当地首屈一指的煤老板，家里的房产、名车比我不及格的成绩单都多。脑子十分聪明，数学成绩从未低于过145分。长得帅，不同于韩国偶像式的奶油小生形象，老沈颇具欧美风格的硬汉气质，短短的胡子茬迷倒了当时无数的班花、校花，篮球场上飒爽的英姿连刚来我们学校任教的年轻女老师看着都脸红。正可谓算是一个完美到极致的人物。
高考后，一大批的学霸们纠结着是去清华还是北大，老沈已经开始在网上查华盛顿大学可以男女混寝这一消息是否属实了。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高考在很多人的人生中都是一道大坎。
老沈临走时，我为他送行，在我能消费得起的大排档中，两个人一口气喝了整整三箱啤酒。之后怎么回的家都完全不记得，只隐隐记得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的话。
第二天，老沈坐着舒适的头等舱前往美帝开始他新的辉煌人生。我也开始收拾行李，前往沈阳的一所专科学校继续我的求学之路。
转眼间数年已过，我游荡在异地城市辛苦打拼，浑浑噩噩不知所为。早已与许多曾经的伙伴断了联系，渐疏渐远，老沈便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在老沈面前我是有隐隐的自卑感，无论家境还是自身个人都完全无法相比。而我们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流失而越发变大，而那份情谊也随着时间、地域、文化差距而被封存起来。无法维持住的情谊不如当做一份美好的回忆。
但当老沈的电话打到我这里的时候，那份久违的情谊还是涌了出来，无法抑制。
我激动道：“老沈，你回家了吗？现在在哪啊？”
老沈低笑道：“我现在就在沈阳，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兄弟好久不见，有空的话出来聚聚。”
我闻言惊喜道：“没问题，我这就过去！”
老沈将他所住的酒店以及房间号告诉了我，我挂上电话，兴冲冲地跑出店面，搭上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