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辰接过木子婴手中的薄纸,一眼认出了木子渊的笔迹。他看向木子婴,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他明白了昨夜木子婴为何等不及就开始行动。18年前的鄢陵之乱,木家深陷其中,以致木家在子婴这一辈子息单薄,仅有三个硕果。年龄最长的木子渊,是木老王爷幺弟家的长子长孙;其次木子婴,木老王爷正正宗宗的嫡长孙,当仁不让的第一继承人;最后便是木子婴同父异母庶出的弟弟木子青,由姨娘所生。是以木子渊虽属分支,但作为木家长孙,却可算得上是木王府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如果把木子婴其实是女儿身这点考虑进去,那云南木王府日后真正的继承人其实是木子渊才对。
韩月辰知道,在木子婴心中,木子渊才是那个日后能守护木家长长久久的人,木子渊的性命远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而自己只是替木子渊占着位置的一颗弃子。近一年来,木子渊音讯全无,即便圆月山庄铺开了暗线全力搜寻,仍然一丝线索也无,实在是蹊跷得要紧。木王府表面上对这件事显得并不在意,但私底下木子婴却是焦急万分,?只要能有木子渊的线索,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韩月辰看完,将薄纸递给元霄,元霄头一回接到这样的信,他仔仔细细一笔一划地读着,胸中正义之气澎湃翻滚。
“如蒙不弃,在下想与二位一同造访白府一趟。”木子婴缓缓说道,见韩月辰瞧着自己,想起自己昨晚的行径,清了清嗓子补充道:“从正门。”
“小弟愿往。”元霄立刻接口道。
“自然共同进退。”韩月辰道。
木子婴瞧见元霄脸上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又瞧见他身后无可奈何的小陀螺,道:“萧贤弟,莫怪为兄拉你蹚这趟浑水,为兄知道,你既已来到丹阳,便绝不会错过这一场热闹,与其跟着别人瞎起哄,不如有岳大哥护你周全。你既是家中独子,便该侍奉在父母膝下,莫在这江湖流浪太久,让家中长辈睡不安寝、食不下咽。这次以后你便回家去吧,所谓侠义,亦并非只有在江湖上闯荡才算。”韩月辰尚未对木子婴透露眼前这位萧远公子就是他们不远千里赶来保护并劝归的皇长孙殿下,木子婴的这一番劝归纯属歪打正着劝对了人、劝对了事,韩月辰不禁在心中感慨木子婴弹无虚发的好运。
元霄听到木子婴如此一劝,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觉得尹大哥十分为自己着想,内心微微有些感动。
木子婴敢拉元霄下水,是因为她有把握。诸葛昭彰虽然恶名在外,但半年前魔教瓦解,他也是归服的魔教教众之一,如今自己和韩月辰双双在此,料想从中调解不是难事。她反倒要感谢诸葛昭彰,给了她一个如此充分的进入白府的机会。
早膳后不久,三人便到白府递上了拜帖,附带上木子渊手书的那一张薄纸。果不其然,管家不一会儿便出门相邀,说老爷和夫人已在客堂相候。
到得堂上只见白老爷虽说已是六十花甲之年,身上却没有半分垂暮之气,白夫人薄施脂粉,衣着端庄素雅,与木子婴预料的不同,他们全无大难在即的忧愁之色。双方礼毕,白老爷向木子婴问道:“尹少侠的名字与恩公’袁子木’仅有一姓不同,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木子婴拜帖上用的名字是“尹子木”,她尴尬地笑了笑,回道:“实不相瞒,我与袁大哥结缘,亦是因为我俩名字相同。”她从那晚与二小姐的短暂交流中猜测白家人应该尚不知道木子渊的真名,故而自已亦是先报了假名。堂兄木子渊,假名“袁子木”,木子婴知道“袁子木”、“尹子木”太过雷同,但碍于萧远在场,不好贸然更换别的假名。
木子婴的回答引来白老爷一阵爽朗的笑,道:“这名字相同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确是缘分。”木子婴苦笑,继续说道:“说来此次能得到袁兄所留的讯息也是缘分,若非我等偶然路过安阳,恐怕便要错过袁兄的此番托付了。”
“尹少侠说是偶然路过此地,这么说来你并未收到一年前我派家奴送去圆月山庄的书信?”木老爷道。
“白老爷曾往圆月山庄送过书信?”木子婴反问,与韩月辰对望了一眼。
“不错,一年前袁子木恩公得知我府与诸葛良明的恩怨以后,曾亲笔书信一封让我等送去圆月山庄。”
一年以前正是木子渊开始音讯全无的时候,也正是韩月辰开始闭庄的时间,所有的江湖告急、请托书信一律不再接收,估计那时木子渊并不知道此等情况,故而以假名写信差白府之人送往圆月山庄求助,送信之人不清楚木子渊与圆月山庄的特殊关系,故而也同一般人一样被挡在了门外,信件也不翼而飞。木子婴很快就明白了这种可能,她苦苦寻找木子渊一年有余,音信杳无,却不曾想到对方曾以这种方式与自己联络过。
“白老爷,当日送信之人可还在府上做工,可否请之上堂一见,晚辈有事想要当面询问?”木子婴语调平静,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
“自然可以,请阿吉上堂来。”白老爷向管家吩咐道。
木子婴望向韩月辰,脸上泛着苦笑,倘若堂兄曾以书信方式与圆月山庄联络过,那这样的书信可能不单只有一封,或许还有第二封、第三封,然而这些书信现在全都下落不明。一年多以前,她与堂兄一同北上,于半道分别,她前往圆月山庄,堂兄则是前往别处,到了圆月山庄后因为某些缘故,她生了一场大病,韩月辰忙于为她医治,耽搁了庄内不少公事,等她能下床走动之时,便听说圆月山庄已不再插手武林的是非恩怨。堂兄送来的书信,细算起来正好是在这段时间。
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一个精干的年轻人上得堂来,料想便是阿吉。不等别人介绍,木子婴开口问道:“一年以前可是你送信前往圆月山庄的?”
“正是小的。”阿吉回答。
“那封书信可是你亲自送进了圆月山庄内?”
“回公子,小人到得圆月山庄时,有许多人都被拦在了山庄门外,小人没能进去圆月山庄。”
“你没能进去圆月山庄那如何将书信送到?如何能回来复命?那封书信现在何处?”木子婴追问。
“公子莫急,小人不敢欺骗老爷,小人虽说没能进得山庄,但书信却是递了进去的,千真万确。”
“小兄弟可还记得是哪一日将书信递进圆月山庄的?”韩月辰问道。
“这可真是难为我了……”,阿吉开始挠头,“不过,日子虽不记得了,我记得那天山庄里头好像出了一件大事,有几个很漂亮的女侠被撵出了山庄,我们好些人都围上去看呢,不过这是在我把书信递给门房之后的事了,我瞧了瞧热闹也就走了。”
韩月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便清楚了。木子婴见韩月辰好似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向阿吉道了声谢,放他下去了。
元霄见韩月辰和木子婴的神色凝重,堂上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道:“晚辈冒昧,敢问贵府与诸葛良明结下的是何等仇怨?”
白老爷停顿了片刻,说道:“其实这三月十七的报仇之期,十八年前就已定下,我和夫人并不贪生,也并不惧怕诸葛良明,反倒是想感谢他让我们夫妇认真地共度了这些年的岁月,白某与夫人于愿足矣。至于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三位少侠如有兴趣,容我夫妇中午在湖心亭设宴,到时再细细说来吧。”白老爷娓娓道来,说生死大事就如拉叙家常,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这等气度在江湖侠客中也属难能可贵,让木子婴心下十分佩服。
“再有就是,我府内空房众多,如蒙不弃,诸位不如就退了客栈的客房,移到府上住吧。”
正合心意,木子婴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