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小刘开口,周小花一看到他跟他旁边坐着的中年男人,也知道他们的来意了。
她上前拉了拉周超的袖子,拦住了还要招呼三位贵客的他:“爸,你请人家吃席,就让人家吃咱家的残席啊?”
可不是吗?按照道理说他们家摆六桌,即使村里每家的当家男人都来,也应该是坐不满的。可哪里会真的都是各家的当家男人来啊?总有些喜欢占点小便宜的,要来蹭人家的酒席,吃点好吃的。更何况周超家的酒席就摆在外头,谁来谁去的也方便。即使真有哪个没被邀请的来了,坐到席上了,周超还能把人请出去啊?这顿酒席本来就是为了和睦邻里才请的,那就真的本末倒置了不是?这样,六桌坐满了可以坐四十八个人,结果只有一桌坐了七个,其他都坐得满满当当的。酒吃到这会儿,菜也都上完了,可不就是残席吗?哪有请人吃饭吃残席的道理?除非关系熟到称兄道弟的份儿上了,彼此不计较,那才会将就将就。可小刘跟周超家熟吗?完全不熟好不好?人家就来周超家帮周超骟了一回猪!
周小花又招呼畜牧站的三位:“叔叔大爷,你们跟我回家吧。让我妈重新整治新席面儿招待招待你们。”回过头,她问她家姥爷:“姥爷,这里我爸陪着,家里,您陪着三位畜牧站的人成不成?”
“好,好。”杨姥爷连连点头,咧开了嘴儿笑着应了站了起来。他很高兴能招呼畜牧站的技术员。这三位是周超家的贵客。女婿家能把这样的事儿交给他,是他的体面。
畜牧站的三位也很满意。人家能让家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招呼他们,说明人家对他们的看重。他们不贪图周超家的新席面儿。不过到了周超家了,得到这样的优待还是很高兴的。而且到了那里没这么多人了,总能避开人说几句话儿了是不是?三位连忙站了起来。
本来村里吃席的都以为畜牧站的人找周超有什么事儿,大家悄悄吃菜喝酒,竖着耳朵听着呢,看到周小花要把人引走,周超也不拦着,心里虽然跟爬了几百只蚂蚁一样痒痒,却也无法可想,只好继续喝酒吃肉。
周超这会儿也醒过神儿了,知道人家图的不是他们家的酒席,也不会是他们家的猪。可他干着急也没用啊,这里这么多的客人还等着他招待呢,今天他是主人,他要是走了,铁定把人都给得罪了。没办法,他也只好挥手,让周小花把人给带走了,沉下心思继续招呼着客人吃酒吃肉。再说有杨姥爷这样的老人儿招呼客人,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周小花跟杨姥爷带着三人进了门儿,周小花看到家里妇女们的席面儿也到尾声了。除了她妈杨大会跟杨大姨,两个舅妈,帮忙做饭的周湖家四大妈跟周水家三大妈,再没有别的人了。两位大妈也是想着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帮忙洗点碗筷什么的。否则的话,也早就走了。
周小花放心了。
杨大会看到畜牧站的人,连忙端了两根长凳子来,招呼三位先坐下,准备把摆在院子里吃完了的两桌酒席收拾一桌下去,再弄点饭菜招待客人。
毕站长连忙拦住了她:“大妹子,实话跟你说,我们今天上门来,不是来吃酒席的。你不用忙了。”说完看了小刘一眼,桶了他一下。
小刘哪会不懂怎么说话:“我们是想跟你们家再买点鱼待客。”都到这会儿了,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再耽搁会儿,镇上那里就要曲终人散了。
杨大会有点为难。
家里摆席面儿,把大鱼基本都用完了,就剩下些两斤左右的小鱼。这么点儿大的鱼,待客是不是太寒碜了点儿?她认得毕站长。称鱼的时候,她还帮忙抓过鱼。昨天抓鱼的时候,人家分明都选的是五斤往上的大鱼。
周小花眨了眨眼睛,想到了她爸抓的两只大老鳖。
“大鳖你们要不要?”
还有大鳖?毕站长跟小刘简直喜出望外啊。他们刚才进村的时候看到周超家摆席,就想到了他们的鱼也许不剩什么了。估计即使有鱼,办席也用了不少。
“你们那鳖,有多大?”因为激动,毕站长一下就站了起来。
周小花指了指门楼旁边放着的水瓮。
那里边,昨天杨大会跟周小花把那条四十多斤的大白鲢卖了之后,就换了水,把两个大鳖养在了里面。
小的那只鳖,昨天晚上杨大会就炖上了,小火儿都炖一晚上了。今天摆席做饭,才把那只鳖连汤带肉打锅里舀了出来放一边。本来杨大会还怕菜不够,要填补呢,结果四大妈搓咕她,说这么好的汤谁家不是悄悄给自己家男人喝呀,哪有请客请这个的,白瞎了!她就没端到席上。这会儿酒席菜都上好了,杨大会就把锅刷干净了,又把那老鳖炖上了。岔点小木头茬子在灶里烧着,一点儿不耽误吃饭。
杨大会打算把这老鳖晚上的时候拿来招待娘家人。
三位畜牧站的人看到水瓮里勉强侧着身子才放进去的大鳖,心里是真的高兴了。
即使今天没鱼了,把这只大老鳖做好了端到桌子上,那一群官老爷们也完全可以应付过去了。简直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是大的那只。小的那只炖上了,准备自己个...吃...吃呢。”杨大会有点被这三位激动的样子给吓蒙了,话都说得有点儿结巴。
“还有只炖好的?哪呢?”毕站长更高兴了。瞌睡遇到枕头了啊,哈哈!
杨大会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指了指厨房。她怎么感觉有点惊悚,好像遇到土匪了呢?
毕站长一点都没见外,直接进了堂屋,把烧着老鳖汤的锅盖打开了,看着锅里大半锅熬得浓浓的汤汁,跟汤里脸盆儿大小的老鳖盖,差点儿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了。
领导就是领导,毕站长稍微平定了下情绪,指着锅里的老鳖汤道:“行了,这老鳖汤你们也别留着自己吃了,我们也要了。”他直接打裤袋里掏了钱包出来,数了五十块递给杨大会。毕站长没少跟农民打交道。他知道杨大会不会拒绝,也拒绝不了。一只老鳖五十块钱,另外还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啊?
毕站长都没用杨大会帮忙,更没见外,就自己个拿了周超家准备了蒸馒头用的大锡锅,把老鳖汤连汤带肉地舀到了大锡锅里,一点儿汤水都没给周超家留。
旁边那拖拉车司机终于看到有事可做了,两手放大锡锅的两个把手上,端着大锡锅就往外走。
毕站长也没留,回头把钱夹子留给小刘:“剩下的钱,你跟他们交涉交涉,把另外一只大老鳖也买下来,再看看能不能买点鱼。”说完,毕站长直接走了。
小刘捏着钱夹子追在后面喊:“那我买了东西咋回去啊?”
“等小雷送我到了镇上,再让他回来接你!”
啊?小刘有点回不了神好不好?这是把他撇下了,就留他一个人儿了?
杨姥爷这里,听到毕站长这么交代小刘,知道女婿家的大鳖也马上有主儿了。但这东西咋卖,还有个说头不是?对他来说,大鳖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不是没吃过。细说起来,味道也没有多好。若是能换成钱,贴补贴补家里,让二闺女家里少欠点饥荒,宽松宽松,他是最乐意的。他悄悄拉了拉周小花手,小声问:“这个大的咱们多少钱卖给他?”
周小花眼珠子转了转,声音也很小:“姥爷你看清楚那钱夹子里面有多少钱不?”
杨姥爷想了想那沓钱的厚度:“估计还有个三百来块钱吧?”说实话,看到人家包里随便一揣就是这么多钱,给杨姥爷的冲击真不少。
周小花马上伸出三个手指头,朝着杨姥爷比了比。
“会不会太多了啊?”杨姥爷却心里没底儿,商量周小花:“人家是当官的,咱们不给人家便宜点儿?”
“不用。咱家又没有当官儿的,应该求不到他们头上。其他的也就是骟个猪什么的,这个是下来的技术员直接管的。当官儿的那个才不会来了呢。”
也对啊。杨姥爷心里有底儿了。
小刘哪知道这爷孙两个在算计着他,等着敲他的竹杠呢。回过头来,他走到养大鳖的水瓮边,问杨大会:“这大鳖嫂子准备怎么卖?”
杨大会接了五十块钱手还有点发抖。在她看来,也就是一只大鳖,又没有多少肉,还没大鱼肉多呢。可昨天那条大白鲢不过才卖了二十几块钱,今天这只大鳖,哪有那条鱼肉多啊?咋就值这么老多钱呢?听到小刘问她,她看向了杨姥爷。
杨姥爷早上过来就看到了女婿家里的这两只大鳖,清楚着两只大鳖的区别。老人笑道:“这一只可比炖好拿走的那只大多了,有那只三个重了。”
老头儿的意思,是这一只买下来要那一只三倍的价钱?那得多贵啊?
小刘有些侧目。
好狠!老头儿也太敢要了!他怎么不去抢呢?
小刘的脸色都有点儿不好看了:“大爷是说,这大鳖您家要卖一百五十块钱?”
“一百五十块那可不成。”杨姥爷道,“小伙子吃过虾吧?一般的虾,最大的也就手掌大小。手掌大小的还少。你见过三个手掌长的虾吗?那一个手掌长的虾,跟三个手掌长的虾,能一个价钱吗?”
好像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