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花跟周超夫妻都被周小草逗笑了。
一家人乐呵呵地笑了会儿,周小花眉开眼笑地跟杨大会讲:“妈,今天爸跟奶奶说了,以后过年,各过各的,不合一起过了。咱家的钱,不用拿到奶奶家了。”
杨大会非常惊喜:“真的?”
“比真金还真!爸今天刚跟奶奶说的!”
周小草也使劲点头,表示她姐姐,周小花说的话不假。
“啊吆,这真是太好了。过几天让你爸去集上买年货去!幸亏过年的钱还没拿给你奶奶。拿给她了,要分开过年,这钱也要不回来!”杨大会一点也没掩饰她的兴奋。
周超怎么都想不到他老婆孩子对跟老宅分开过年的事是这么个反应。往年合一起过年,估计也就他一个人开心了。家里的媳妇孩子都心疼他,只因为他高兴,明明都不喜欢跟老宅的人一起过年,还是委屈着跟着他去了。但即使看得很明白,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们都不喜欢去奶奶家过年?”
周超这么问,其实问的是周小花。
周小花撇撇嘴:“谁喜欢啊?到了奶奶家,过年还要吃两锅饭,奶奶他们一家吃好的,我们一家吃孬的。感觉就好像我们家的人比他们家的低了一头。好好的过日子,谁愿意比人低一头?我们又不是吃不起饭!”
杨大会赞同地戳了周小花一指头:“你个小孩子,咋说话比个大人还溜到呢?我不高兴去你奶奶家,可心里不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说不出来原因。怎么你个孩子比我还清楚呢?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周小草又是一阵点头:“就是。我也觉得姐姐说的对。”
周超细想想,在他爸妈家,他们一家可不是就是低了周爷爷周奶奶一头?比周爷爷周奶奶低一头,那是他爹妈,他认。可凭什么周英也要比他高一头?
他周超是谁?那是周英的哥哥!每年周爷爷周奶奶家自留地里的活还基本都是他跟杨大会包了,周英干得很少。他照顾周英照顾习惯了,一向把周英当个孩子看待,可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吗?不是啦,人有闺女了,也当了爸爸了。
可就是这个也当了爸爸的周英,他的亲弟弟,在他的父母合计着卖他家孩子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给他打。或者说,周英直接参与了这件罪恶勾当吧?否则的话,老三又不是他第一个闺女,怎么以前周爷爷周奶奶没卖闺女,现在卖上了?难道说,周英新娶的小媳妇,夏允兰也参与了?那小媳妇看到人笑眯眯地,每回看到他都喊“二哥”喊他喊得很亲热,会是做出这么缺德事情的人?可她若是不曽参与,怎么以前周爷爷也好,周奶奶也好,没想过要卖他闺女,现在就想起来了呢?这不由人不多寻思寻思啊。
听听今天周英对着他说的那些话,有半点对他的尊重吗?没有吧?说句不好听的,那些话,也不该是他一个当弟弟的说的!周爷爷周奶奶都可以说,唯独他不可以!
周超眯了眯眼睛。
他比周英大七岁。周大伯读书出去以后,家里他就是老大。周大伯比他大八岁。周武离家去上班的时候,他才十四岁,按说还没成年。可他已经在家里被当成大人使唤了。平时不单要上工挣一份成人的公分,下工了还要顺便把家里的羊伺候好了。若不是后来要割掉各种资本主义的尾巴,家里不许养羊了,估计现在周爷爷周奶奶家的羊还是周超的事。
就比如现在冬天烧的柴禾。周英长得比周超都高大,他刨不回“树老眼”,周超却必须刨。刨不回来冬天柴禾不够烧,周奶奶不去找周爷爷,也不会找周英,单单来找周超。周超一天忙得没有个闲时候,不是操持着这样,就是操持着那样,转得跟个陀螺一样,周奶奶一点儿也没看见,就光知道她小儿子刨树根手上被打了两个泡了,她心疼了。能干的活该累死,不能干的就该闲着。在周奶奶家,在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上,周奶奶就是做得这么鲜明,对比就是这么明显。
周爷爷周奶奶怎么对待周超,周超对自己个的爹妈都生不出怨怼之心。不过仔细回头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凉。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周爷爷周奶奶的亲儿子。
但在周奶奶对周超的态度上,周小花有时候觉得这个老人对周超连个外人都不如。
所以这会周小花明明看到周超的脸有点黑,还是问她妈:“妈,我爸是不是我奶奶从外面抱来的?她咋对我小爹那么好,对我爸就一点儿也不好呢?”
“胡说!你奶奶生你爸的时候,你周水三大妈接的生。当时你三大妈嫁过来都七年了,也没有生育。旁人都说你三大妈不能生。结果就是打给你爸接生了之后,儿子就一个接一个地生出来了,一连生了四个大胖儿子。把你三大爷喜得嘴都合不拢,逢人就说你爸带人,给他带了四个大儿子出来。打那之后,哪家想生儿子,就会过来把你爸抱家去养几天,白赔上粮食不说,还要送一份礼给你奶奶。打小,你奶奶就开始享你爸的福了!”
“那这些事你咋知道的?那个时候你还没嫁过来呢!”周小花问她妈杨大会。
“听你三大妈说的呗!你三大妈可亲你爸了。咱家的大衣柜跟饭柜,都是你三大妈喊着你三大爷给打的,木料都是你三大爷家的,给他工钱也不要!”
“这样啊。那我奶打小就享我爸的福,咋也不好好给我爸起个小名?还全不全的?农村多少人叫全啊?”
杨大会捂着嘴儿笑:“是叫的多。很多人家都养。”
很多人家都养?周小花张大了嘴巴。那是个啥玩意?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感情她爸的小名,不是“全”,而是“犬”啊。这个事,她前世真的不知道。
农村为了孩子好养,都要给孩子起个小名。以后稍微大点了,再给起大名。但是在家外面,这个小名是不会有人叫的,即使是父母,也都是叫自己家孩子的大名。委实是有些小名起的不太雅观。
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个村里住着的,也许家里以外的人未必知道他的小名,都是直接告诉的大名。但是姥家的人,比如表哥表弟表妹什么的,都是只知道小名,不知道大名。就象周小花。
舅家的两个表弟都很大了,周小花见到他俩还是直接叫顺心,理心,唯独不知道他俩大名叫什么。
自家孩子的小名,在孩子各自成家立业之后,就更不会在后辈们面前提起。今天若不是周奶奶猛不丁看到周超急了,也不会直接就在孙女面前叫上了。否则的话已经再活一次的周小花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而知道这个事的人,大家做为长辈,就更不会在某人的后辈面前提起他的小名了。真的提起来,那也是不带半点敬意的,被人家的后辈们打了或者骂了,人也只能干受着。这都是受当地的风俗习惯管着的。谁会有事没事找打啊?
周小花想通了,就象杨大会一样,捂着嘴儿笑开了。只是她怕周超恼羞成怒,不敢笑得很大声,但是俩嘴角怎么拉都拉不下去,眼睛里也满是笑意。
周小草不知道妈妈跟姐姐笑什么,她也跟着稀里糊涂地笑。
周超看到自己家老婆孩子都因为他的小名乐了,有点尴尬,恼怒地使劲咳了两声。
周小花不敢笑了。这会她爸就不高兴了,继续笑下去,她爸真的要翻脸了。她转移话题:“估计就是因为当初我爸老抱给人养,奶奶她自己个没怎么带,所以跟我爸就不亲!”
杨大会看看周超,再看看周小花。
难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小花不是她跟周超亲生的。可这孩子一直都是她跟周超拉巴着养的,丝毫没假手他人。想当初小花小的时候,她爸周超还是个没孩子的小伙子,抱着她到处去给她找奶吃,费得那个老劲儿,她看着都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跟周超从来没觉得小花是抱来的,不是他们亲生的?
估计周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事一家人也只有一起想想罢了,难道还能去问周奶奶不成?即使问了,周奶奶也不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的。何况事实就摆在那里,还用的着问人吗?
周小花看到周超的脸色委实说不上好看,继续转移话题:“人家把我爸抱回家养着,真能给自己家带人?”
“前前后后很多人家都来抱,估计还是能带的。要不大家抱了一回就不会抱第二回了。”杨大会迟疑着答。
“假的吧?要我爸真能带人,咋咱家就没儿子?我爸怎么就不给自己家带一个?”周小花真的很好奇。她的道行还浅得很,还看不出周超的命格。周超是她爸呢,养父也是爸。她算不出自己家人的命格来。何况周小花本来就是副散漫的性子,平时她学起东西来又不刻苦。想学了她就学学,不想学了她也就放着,进展就更加慢了。
“是不是爸爸把自己家的给别人家带了,自己就没有了?”周小草语出惊人。
“谁跟你说的?”周小花很奇怪。刚才的话是个才这么点的孩子说的吗?
“我去抓过鱼啊。河里就那么多的鱼,我抓了,别人就没有了。别人抓了,我就没有了。”
周超杨大会两个人面面相觑。
从因果关系上讲,这个说法是成立的。从逻辑上说,这也是说得通的。
杨大会咂了咂舌头,对周超道:“唉,你那个妈有时候真让人不好说。她光贪图人家送给她的东西了,这些事她难道从来就没替你考虑考虑?就由着人把你抱来抱去的?”
周超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瞪了杨大会一眼,摔了门帘子,打开屋门,使劲把门摔打了下,踢踢踏踏地往院子里去了。
杨大会知道周超这会心里难受,也没继续挤兑他,喊他:“你哪去?马上天黑了,该做饭了。”
她现在做月子,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周超在打理。
“去我妈家借大金鹿去。明天逢集,我去赶集办年货,没车子把东西挑回来啊?不累死了?”周超的话音儿还留在院子里呢,脚步声却很快转出了大门外,往南边去了。
周小花再也抑制不了笑容了,哈哈大笑着扑到杨大会怀里:“妈,我爸小名真是那个名儿啊?”
“真真的。你三大妈四大妈都知道!”杨大会也笑。刚才周超在,她怕周超着恼,没敢大声地笑,现在可不用忍着了,跟周小花笑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