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别的本事杨家跟周家众人不清楚，但是治病救人的本事却是知道的。往年大家生了病，头疼脑热的找到杨老头，杨老头摸下脉，给人抓几副草药熬上一吃，就好了。杨老头也没收钱一说。
农村人大家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好力气，自家种的菜啊什么的也所在多有。所以杨老头盖房子的时候，不光本村的很多人来了，就连外村的很多人听说了，也都来搭把手。杨老头现在住的房子连一个帮工都没请，就盖起来了。原来的时候杨老头屋旁是一座小山来着，现在变平了，就是因为杨老头喊着众人，把土一车一车地都用独轮车推到村西，顺便铺了一条泥巴路。这样，原来只能过一个人的路现在并排过五个人还觉得宽敞着。小山变平了之后，大家原本在杨老头住的地方放草堆草垛的，现在就堆到了原来小山的地方去了。如此，杨老头平时根本就不种菜，村里分给他的自留地只种粮食，每年都是周超两口子帮忙种，帮忙收，就连平时锄草施肥什么的也都是周超两口子代劳了。管它这点粮食够吃不够吃，反正大家谁生了病，治好了，都会给杨老头留下点自己地里产的东西。若是当时家里实在没有，过后有了拿得出手的，或者几个鸡蛋，或者几把菜，都会给杨老头送来。要不说杨老头拿点东西出来给周家，杨大会跟周超都收得下，没怎么跟杨老头客气呢。就是这个原因。不管社会乱到什么样子，别人都没有饭吃，也不会少了医生的饭。
可即使是如此，杨大姨还是很不好意思。她道：“要不，我就把我家的栗子都送过来，让周超两口子炒了卖去？”
周小花看她爸一眼。
人周超心思根本没往这寻思，一径笑眯眯地，这会听见大姨子这么说，连忙道：“这可不成。小花她妈还坐月子呢，她自己个都要我伺候，她哪有那功夫跟我倒腾那个去？”
周超既然都表态了，事情就定了下来。由周小花周小草带着，杨大姨就往杨老头家来，随行的还有大姨夫跟杨家一众老少和周超。
周超这会还不知道他岳家把自己个爹妈那里闹了个底朝天，乐呵呵地跟着就往杨老头这里来了。
杨家众人当然知道周超迟早都要知道这事，不过能晚点知道，还是晚点的好。等杨家众人走了，周超得到信儿，难道还能跑杨家找老丈人的不是不成？几个舅子有什么不是，也是老丈人指使的，也是找不成的。所以，杨姥娘跟杨姥爷打北边绕着去了杨老头家。
杨老头果然不藏私，仔仔细细地把具体怎么操作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杨大姨和大姨夫。杨家众人索性中午就留在了杨家。
中午的时候，周超回家把头天蒸好的大馒头端了过来。杨大姨主厨，用杨老头储存起来的一整个猪腌后腿儿合着自己家采的干蘑菇炖了一个猪蹄汤，将就买好的冻鲅鱼又清烧了个鲅鱼，炒了个大白菜心，拌了个猪耳朵，打草木灰里取出略微蔫巴的西红柿直接凉拌白糖，再加个鸡蛋粉丝汤凑成了六个菜端上了桌。这在当时可算是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席面儿了。在场的任何一家，也就杨老头在不年不节客人猛不丁上门的时候拿的出这么些好东西，换了其他任何一家都不成。不过众人也都知道杨老头的本事，并不见怪，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海吃海喝起来。至于酒，就免了。
说到底，杨家纵然相信周爷爷周奶奶也只有吃了今天这样的哑巴亏，但小周庄可不止周爷爷周奶奶一支，另外还好几大家子呢。万一周家有人觉得今天杨家对周家的事让周家失了面子要计较一番，杨家众人今天可不好走。当然，他们没有立马就走，也是打着让周家找人的主意。这会如果周家还不找人，以后可不能再找回手了，等于承认今天的事今天了了。
可直到杨家众人回到周超家又坐了个把时辰，也没见到周爷爷周奶奶的影子，杨家众人也不等他两口子了，直接收拾好了，准备各回各家。
冬天天短，四点多不到五点钟天就黑了。杨大姨跟大姨夫回去，又是爬坡又是上坎的，冬天都闲着呢，走亲戚的多，路上有雪又有水，靠着两条腿儿走回去，估计回到家，天儿也差不多要黑了。所以杨大姨跟大姨夫一点儿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跟杨姥爷杨姥娘和周超两口子打个招呼，就赶紧走了。
杨大姨一走，杨姥娘和小舅妈也坐不住了。两家都养着猪呢。虽然两家都委托了三舅妈帮着喂着，可她还要照看正调皮着的小表弟顺心，还不知道喂没喂呢。于是杨家众人也准备回去了。
周超看岳家一家人准备回去，赶忙略微收拾下出来送人。
周小花和周小草姐妹俩也跟着凑热闹。
杨姥娘知道周超这一送，怎么都要把他们送到村口，就抱起了周小花。周小草喜欢长得秀气的杨小舅，杨三舅抱她她都不给抱，非要杨小舅抱。杨小舅抱起了周小草，杨家众人给周小草这么一闹，顿时都笑不可抑，众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着往村口走。
周小花被抱在杨姥娘温暖的怀里，就想起了杨姥娘陪嫁现在还用着的那两个技术含量颇高的铜盆儿，悄悄问杨姥娘：“姥娘，你的那俩铜盆儿，知道是谁给你打的吗？”
“知道啊。”姥娘一点没掩饰声音，笑着回。
“真的？”周小花立马兴奋了，“那打铜盆儿的姥娘也认识？”
“认识！”杨姥娘笑得很得意，指着几个舅舅道：“不单我认识，你几个舅舅和两个舅母跟你爸你妈也认识。”
啊？周小花傻眼了。这咋回事？她鼓着双眼来回在杨家众人脸上逡迴。
杨家三个舅舅都笑嘻嘻地看她，就连小舅妈也是。独有杨姥爷略微带点得意又努力收敛笑意地露出了他的八颗大牙，一点也不让人觉到他平时的威严了，根本没有太过掩饰。
周小花瞪大了眼睛：“是姥爷打的？姥爷还有这手艺？”
“什么呀！你姥爷也就能打打铜盆儿！他当银匠还没出师，国家就到处打仗了。他师傅当时收了三个学徒，都没给工钱，帮着他干活儿。他看到当时的烟台很乱，就把你姥爷放回家了。当时我这铜盆儿打的早。人谁家打嫁妆盆儿还弄那么多花俏？你姥爷看到是你老姥爷给我做盆儿，背着师傅给我做成现在用的这样的。”杨姥娘一副嫌弃杨姥爷的样子，实际上却与有荣焉，一副自豪的口吻。
周小花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啊？那不是很早姥爷就看上姥娘了？”
“那当然，你姥娘我当年可俊了！”杨姥娘扬着一脸褶子的老脸，拍着胸脯继续自豪，那大巴掌差点没呼到被她抱着的周小花脸上去。
杨家几个舅舅跟小舅妈和周超则一齐低着头闷笑。
不过杨姥爷可不能光由着自己家老太婆骄傲：“你长得不赖，咱也是个好小伙儿呀！身板壮，有力气，能干活，还勤快。不是我，你还能找着比我更好的？”
周超看到老丈人有点着急，生怕老两口吵了起来，努力把往上扬的嘴角往下面拉了拉，扬起手作势就要来打周小花：“你这孩子！谁教的你让你编排老人的？”
杨姥娘连忙护着周小花：“关孩子什么事？小孩子学话快，多学点也没什么。估计她自己个都不知道什么叫看上看不上呢。再说了，我也不后悔嫁给老头子。平时老头子挺疼我的。换一个人我的日子怕就没这么好过喽。”杨姥娘估计是想起来当年被当成地主崽子批斗的日子了，声音有点低沉。不过她很快就露出了笑容，朝周小花笑：“当年，你姥爷来我家送打好的东西的时候，我见过他。不光他看上我，我也看上他了哩。”
周小花听到杨姥娘这番表白，感觉今天自己个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不是说这年代的人都含蓄吗？可你看看杨姥娘，哪含蓄了？人很大方好不好？
杨姥爷很得意，被当着小辈的面表白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色厉内荏地朝杨姥娘道：“你个老娘们，真是岁数大了不要脸了，啥都往外得啵，你听听都胡咧咧了些啥？”不过他可不承认自己个没出师：“咱可不光是个学徒，早出师了。很多客人来打的物件，师傅忙不过来，都是我跟大师兄两个做的。只是师傅说跟人家说是学徒做的玩意儿，人客人要挑理儿，一直没对外说。”
周小花撇撇嘴：“那姥爷出师了，那师傅也没给姥爷算工钱？”
“算什么工钱？跟着师傅吃跟着师傅住，还跟着师傅学手艺。当初去的时候就讲好了，要当八年学徒，八年以后出师了才算工钱。其实我跟大师兄两个不到五年就把师傅教的都学会了。回来的时候，我在师傅那里才呆了六年多不到七年。”杨姥爷微微笑着，显然很怀念自己个的师傅，对师傅不给工钱的事毫无怨怼。
周小花暗地吐吐舌头。她是无法理解做工不给钱的做法的。不过这会她也不想跟老爷子掰扯这个。她是动了别的念头了。
前世她一点也不知道杨姥爷曾经做过银匠学徒的事，只对杨姥娘的两个铜盆儿有点印象，但也不深了。而且，两个表弟一个倒腾花生，日子勉强得过，一个当了猪倌，专门养猪，成了养猪大户，谁也没继承杨姥爷的手艺，这是咋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