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花这会在家干啥呢?
她啥也没干,这会正被她大肚子的妈追得跟老鼠一样,到处乱窜呢!
这年头颜色鲜亮的东西少啊。衣服除了咔叽布还是咔叽布,还都是大人孩子,男人女人一个色,都蓝的。
头天晚上下了场大雪,到现在还没停,那雪花在外面飘飘扬扬的,看着好看,可人身处其间,冷啊。两姐妹没出去打宝了,在家也没打。老打那玩意,也腻。
周小花翻翻找找地,拿出块彩色石头,穿了个眼儿,准备弄给小草带。石头修好了拿什么串上呢?自然是绳子了。可也不能用尼龙绳。那个不美观,带身上也不舒服。周小花为了不打眼,石头样子都选得跟村前河里差不多的彩石,很不容易在她那有点骇人的地界收藏的物件里,寻了跟她家她妈做针线用的线色差不多的几卷线,准备搓弄几下弄出根细绳当链子,给周小草带上。
这也是周小草严格要求的。人小孩说细绳一个色不好看,要好几个颜色才行。颜色多,色调鲜艳,才好看!周小花也这么觉得!哪怕她拿出来的线在后世看来很不上档次,颜色不纯粹,色料上的不均匀,那也比带点灰色的蓝色咔叽布好看!
杨大会肚子老大了也没闲着,在东屋“吃啦吃啦”地扯着麻绳纳鞋底儿,她想起自己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生了,就下了炕来,准备看看西屋大衣橱的抽屉里还有多少家当。结果一掀门帘儿,杨大会就看到大闺女在糟蹋她置办回来的线,人把那些线剪得一段一段的,捋成一缕儿,正掀了大棉裤,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儿,准备搓线绳儿。
杨大会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她家挣俩钱容易吗?这老三说怀就怀上了,可巧了,国家不准许生了,你要生可以啊,拿钱出来。今年两口子累死累活挣的公分算成钱,被镇上直接打村里扣了四百多,说是这点钱不够,明年还要接着扣。她这正发愁以后的日子咋过,是不是粜点粮食呢,这孩子就这么不爱惜东西,可劲儿给她霍霍!
针头线脑的看着小,难道就不要花钱了?
杨大会直接奔炕稍操起了炕边上的笤帚疙瘩。
周小花一看就知道不好。谁叫她拿出来的线跟她妈买的线太过于相似了呢?裤腿都没来得及放下来,周小花直接蹦起来从炕头上出溜下来,往外边就跑。
杨大会打孩子是全村都出了名的,不光打她,也打老二,等以后老三老四生了,那俩也没少被杨大会扬着笤帚疙瘩教训。
他们周家可没不打孩子的传统。正相反,周爸非常赞成“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做法。孩子不听话咋办?揍!孩子调皮咋办?也是一个字,揍!所以呢,周家杨大会打孩子用笤帚,扫炕的扫地的都有。他家的这个东西不是扫炕扫地扫烂的,经常是被杨大会打孩子打烂的。周超呢,人大老爷们不用东西,直接把孩子拎起来,面朝下搁膝盖上,“噼里啪啦”拿大巴掌往孩子屁股上盖,要么伸脚往孩子屁股上踹。
以前的时候周小花老羡慕人家那些不打孩子的家长了。活了一世,看到过后来小草疯了,往出跑也好,在家霍霍东西也好,周爸周妈再不耐烦,直到她去前还在操持着给小草找药,找医生,为小草想尽了能想的办法。周爸周妈在所有的爸爸妈妈当中也许并不显眼,他们的日子也不比其他人好,但当他们的儿女,不管哪个,不管到什么时候,这两口子都没有放弃过自己个的孩子。周小花就什么都不怨了。要知道,村里付家的那两个白痴,后来都是被溺死了。前世她三虚岁的时候,要不是她爸紧张她,看她发烧的样式不对立马借了周爷爷的大金鹿骑着把她送到了二十多里地的外乡医院,她也就跟那两家的两个白痴一样一样的了。
不过这不等于周小花会乖乖地站那等着挨打。她不傻!
周小花顶着雪花跑出了自己家的院子,被小北风一吹,马上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连忙抽空弯腰把挽上去的裤脚放了下来。
她不想跑,可她更害怕她妈的二指神扭大法。在这方面,周小花觉得她妈一定在她爸身上实验过不少次。你说她这小胳膊小腿的,瘦得浑身没有二两肉,人杨大会硬是有本事在她只是皮包着骨头的身上捏起一块皮来,然后这么使劲一扭。嗯,滋味有点酸爽,当时不是很痛。过后啊,那地方准起一个大乌疙瘩,扯着就疼,更别说挨着了。
可周小花跑了,杨大会就让了吗?
没看到周小草这死孩子,看到这西洋景儿,笑得“嘎嘎”地,都快喘不上气儿了!在那搓火吗?
杨大会不但没消气,还更加来火儿了!小花这破孩子!谁教的她?打她她还不让,学会跑了!这让她以后怎么教小草啊?肚子里这还揣了个,以后怎么教他呀?她连个顿儿都没打,直接拎着笤帚就追出来了。
天上还瓢着雪呢。谁家不是在家藏着。偏偏这母女两个,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一个跑得不快,一个追得也慢。这俩一个才五岁多的孩子,一个是腆着大肚子的孕妇,即使想快,他也快不起来呀。周围的人也不来劝,大家好模样地打自己家的窗户往外看着,笑着。
杨大会脾气急,三天两头的,周家就要上演这么一出。大家早习惯了。
跑在前面的周小花感觉自己很冤枉。
她拿来搓线绳的花线,不是她妈买来的,是她打自己以前的藏品里搜出来的。可这话她能说吗?不能啊。所以,受着吧。
不单她要受着,还要注意下速度,不能太快了,快了惹得杨大会急了,到时候跌到了就不好了。杨大会那肚子大的,她周小花看着都替她累。有时候她都有点疑惑了,后来老三出生了,长得小鼻子小眼的,到十几岁了才开始窜个儿。难道这个老三换人了?不是她了?
周小花这里不知道想哪去了,正跑着,突然旁边出来个老太太,直接拦住了她,手扯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身后。
这老太太是周奶奶。
周小花活了几辈子,也一直很佩服这个老太太。怎么说呢,老太太一直活得很自我。
周奶奶小时候命有点苦。家里穷,她十岁的时候父母都死了,俩姐姐嫁了,家里的叔伯只留下了能干活的舅姥爷,把她送到了二姨奶奶家。那年月有哪家的日子是好过的?凭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谁家乐意啊?二姨奶奶受不了婆婆搓磨,上吊自杀了。
换了一般人,怎么的自己的姐姐也是因为自己个死的,会在心里存下点这样那样的阴影儿。可周小花从来没看出来。当然,也许周奶奶掩盖的好?反正周小花不知道。
当年,周奶奶就被送回了家。舅姥爷虽然是个男娃娃,农村人少不了要重男轻女,他在自己叔叔家还受着委屈呢,哪管得了她?最后,就由家里的叔叔做主,跟周家祖奶奶要了二十斤小米,把周奶奶送给了周家当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