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杨老头就找出了当初长工房的屋基证，给了小三子。
小三子在别人家里也见过这种小本本。也就是因为他没有，村里老有人惦记他住的这十几间大房子，他不得不把那边的几间房扒了一次又一次。现在有了这个小本子，谁再来争他的这个房子试试？他不挤出他的蛋汁来！先前喊杨老头过来住的时候，他倒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这会杨老头给他，他也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赶紧藏到了炕席底下。
杨老头看他笑得那个蠢样，自己个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看着老大了，其实也挺单纯，是个知道好歹的。他心里动了动，问小三子：“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就不算太大。
“现在叫你去读书，你读的进不？”
“读书？”小三子吃了一惊。可反应过来了，他眼眶也红了。
这种事，也就是对你好的人才会为你打算。他三爷爷在的时候，就经常念叨让他读书的事，也经常教他。可那时候他贪玩，不爱读。等到老人死了，谁还管他读不读书？杨老爷子这么问他，肯定就是希望他读书的。那么，他读不进也要读！
小三子大力点头：“读的进！”
“你这个岁数去读书，也许别的同学都比你年纪小，大家很可能因为你年纪大就笑话你，你不怕？”
“不怕！”小三子想，平时大家笑话他还笑话少了？他如果怕的话，不知道更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行！你有这个决心就行！”杨老头点点头，“小学的学费要不了几个钱，又是在本村上的，你先去报名上小学。家里上小学的学费有没有？”
“有！”小三子回答得斩钉折铁。没有也要有！他想法去赚就是！
“那行。你先把小学念完。人啊，干什么都得识字。就象现在，我想教你点什么，给你本书，你不识字，那也看不懂，是不是？”
啊？那不是说，杨老头现在教他，他也学不会？怪不得昨儿教的那么简单呢。小三子急了，连忙跟杨老头表态：“嗯！我一定好好读书，多识字！”
杨老头点点头。
但愿这孩子多读点书，明了点事理，别往歪道上走。
杨老头在小三子家吃了包谷面大饼子加稀饭就着咸菜的早饭，就往郭大书记家来了。
他现在想他闺女了，不耐烦呆鹌鹑岭了。他要找郭大书记帮忙处理程家隔壁他那套房子的事。那房子被程家造的那个埋汰，他不想要了。而且，他真的回来的话，他也不准备住程家隔壁了。那家人不是一般的恶心人。
小三子看到杨老头出门，也想跟上去，被杨老头喊住了：“你还是在家好好练练我教你的东西。若是没记住，或是有什么地方不懂的，乘我还在的时候你也好问问，等我走了你还是没记住没学会的话，那我不是白教了？你也白学了？”
杨老头到了郭大书记家里的时候，郭大书记的早饭还刚端上桌。郭家的早饭跟小三子的早饭差不多，不过多了个鸡蛋羹。
郭长林看到杨老头来了，连忙招呼他吃饭：“杨爷爷，来的正好。来，一起吃。”
杨老头摆摆手：“不用。我在小三子家吃过了。没事，你吃。我来是有点事跟你说，看你能不能空了的时候帮我张罗张罗。”
“现在就没事。都猫冬，闲着呢。杨爷爷有什么事，尽管说。”郭长林清楚得很，人杨老头房子自己个要回来了，缸啊瓮啊的数目也都报上来了，就等他来算账了。还会有什么事麻烦到他？他应得很爽快。不用他得罪人的事他是很愿意干的。
杨老头坐在郭家炕下的杌子上，也没避着郭家媳妇和他们家的孩子，直接讲了。
“最早我家搬来的时候，那都是请了高人看过了，起的程老六隔壁的房子。所以这么多年了，虽然我家人丁一直不旺，可也没断了香火。就是现在，我那闺女死了，女婿也不在了，可她当年生了个儿子随了我的姓。解放后捐了家产，后来搞清算，我跟闺女怕连累了他，就把他交给了我小舅子家抚养。我没去找我那外孙子，就是这个原因。我没养过那孩子，他跟我不亲啊。”
杨老头顿了顿，接着讲，“现在，我在外边认了一个闺女。这孩子很好，只是她现在还小。我准备等她长大了给我养老。可你也知道，这养孩子要钱啊。我总不能空口白牙地就擎等着那孩子孝顺我吧？我的钱一解放就捐了，这两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没有来钱的道儿。我就想着回来看看房子能不能卖两个钱？可山上的房子不用说都没人要。要了大家也没谁敢上去住。小三子住那房子，我也不好讨回来。那孩子打金三死了，活得也不容易。把他赶出去他住哪啊？”
杨老头还有个外孙子？郭长林瞪大了眼睛，真不敢相信杨老头讲的。可他不得不信。在特殊年月里，再荒唐的事都发生过，杨老头的这个算什么？他现在是明白杨老头什么意思了。人家要卖房子。
“所以呢，今儿早上，我就把那十几间房子的屋基证给小三子了。现在能卖的也就程家隔壁那房子。”
呀，大方呀，那是十几间的房子带屋基！说给人就给人了，人家这还是不缺钱啊。郭长林暗暗想。
程家跟人小三子比，真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小三子多会做人啊，不等怎么就把杨老头请回了家。人杨老头亏待他了吗？没有！人送了他一套十几间的大房子！
程家原本住杨家隔壁，不比从没见过面的小三子熟悉？这爷几个占了人房子还想打人，你看看现在，不但要赶紧买房子给人家腾地儿，还得还人粮食！你说如果当初那爷几个不动手，杨老头会那么不留情面的赶人吗？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该！活该！真当什么人都是任凭他爷几个欺负的，想怎么的就怎么的？狼心狗肺的玩意，就该这么的！
郭长林应道：“成，杨爷爷，我这就去给你放出卖房子的风儿去。”
杨老头忙拦住他：“吃你的饭。我话还没说完呢。”
郭长林抬起的屁股又落了回去：“杨爷爷，您讲。”
“我那房子这会被程家造埋汰的，谁看了谁恶心。怎么办呢？大家伙不是还欠我缸啊瓮啊什么的吗？我就想啊，等程家搬出去了，大家伙也不用还我缸啊瓮啊的，那些东西我不回来，一时半会也用不着。大家就以工代物，去把我那院子里搭的棚子什么的，都帮我拆了。那地上也都好好帮我铲铲，仔细清理清理。还有屋里，估计也干净不了。该清理的清理，该铲的铲。完了就喊那些家的婆娘找点废书什么的，用纸给我糊一遍墙。这些呢，我也没空管了，就交给你了，你看看怎么分派人手都行。至于有人不愿意干愿意出钱什么的，也都由你安排，该怎么的就怎么的。还有山上。我那房子的窗啊门啊不是都知道谁给下的吗？是谁下的谁给我安上。程家欠的粮食还了，就麻烦大小子你帮我卖了。钱先放你这。小三子开了春要去读书。如果他学费不够什么的，你就先从粮食钱里给他支着，够了，就别管他。”
唉呀，这都好事啊。村里人听说不用他们还钱了，肯定高兴！至于收拾屋子什么的，咱农村人别的不多，力气多！那点事喊上几个人儿，估计一两天的功夫就给收拾出来了！糊墙的事也好办！他这多的是报纸，到时候喊几个老娘们一起，很快就会把墙糊好！到时候说出去，大家伙儿拿了人杨老头的锅碗瓢盆的人家，现在不用给钱给东西了，都要或多或少地记他村书记的情份，他高兴还来不及！可他还是羡慕小三子。小三子这小子运气好，得了杨老爷子的眼缘了！连读书学习的事都管上了！人比人，气死人！这下子，程家那爷几个估计更会气得够呛！不过气也白气，不信看着吧，以后小三子的日子差不了。杨老头肯定不可能就这么说了一嘴就不管了。还有得程家爷们们生气的时候呢。
还有，杨老爷子说的卖房子的事，他也得好好合计合计。老爷子讲他那房子当初是请人看过的，说不定就是真的。人杨家在本地那是多少年了？人一直都是鹌鹑岭的大户！没哪家的日子比人家过得更好！现在看他给小三子房子的痛快样，也差不了。人拔根汗毛，估计都比很多人的大腿粗！这是不是说，杨家的房子占了鹌鹑岭最好的地儿，地气什么的都给他家占了？远的他不说，就看近的，没看到吗？文#革#时候象杨家那样的，有几家不伤筋不动骨的？可你看看杨老头这精气神，人家好着呢，不用说就是没受过罪。这说明什么？还是因为人家家的房子位置好，带福！他家大小子眼看就大了，成人了，该盖房子了。这事，到时候跟家里的老爷子商量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