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呼救声的临近,那个身影也从一个豆大的小点变得清晰起来。从打扮上来看,无论是头上的遮耳皮帽还是身上那沾着泥点的麻制短褐都说明了他所在的阶层——农民。
正在跑路的农民后面是好几个骑着老驽马的家伙在拼命追赶,但奈何他们的坐骑太过老迈驽钝,磨磨蹭蹭的连人都跑不过。他们徒劳的挥舞着手中的棍棒,最前面的那人只得对着蜿蜒而行的商队高喊:
“拦住他!朋友!帮帮忙!”
乃奕夫闻言也只是斜眦了这群人一眼,并不搭理他们。谁知道这是不是个陷阱呢?现在的人心可黑着呢!康斯坦丁他们见商队的负责人不发话,便不好说什么,也没有拦阻。
但哪知道那农民还挺机灵,硬是往商队里头钻,希望藉着马车的体积拦阻追兵,这就是所谓“我不找麻烦,麻烦自来找我”。那三人自是不依,狠狠地策马跟上。
见那三个追兵直愣愣地要冲击商队,随着刀剑与鞘“仓啷啷”的碰撞声,护卫们纷纷拔出了武器随时准备战斗。见着对面防备得紧,那几人也赶紧勒马停下。
这时那个有着农民式狡猾的农民刚要从康斯坦丁身边跑过,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的时候,却被一柄短剑拦住了。
正是康斯坦丁,虽然他的阅历还不够丰富,但还是知道商队不能任由这个农民逃脱,否则被追问起来那可就百口莫辩了。尤其是在维多利亚大平原这种“宗族政治”为主的地方,一旦开罪了一个大家族,后面的路程也就多了几分风险。
大平原上贵族稀少,大部分大型庄园都是以家族为单位进行经营。以这个地区的富庶程度来看,贵族们肯定会来这兼并土地,但为什么现在也并没有多少贵族落户呢?
因为团结。
这里的人们深谙自身的弱小,所以格外重视团结起来的力量。
家族之间通过联姻结成同盟,如果有贵族想要以势压人,那么盟友们就会串联起来进行抵抗。俗语有云: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样一环扣一环的互保盟约确实让得罪本地大族的成本大大提升,发生的矛盾处理不好,别人断绝你的供给,那么在大平原上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乃奕夫见康斯坦丁很有眼色地擒住了那个农民,便投以欣赏的目光。既然人也抓到了,那么拦阻的矛盾也就不再存在。但乃奕夫热衷于搜集情报的商人素质体现了出来,巧舌如簧的语言攻势之下,很快就获得了全部的信息。
那个逃跑的农民是个失地的自耕农。在大平原上,也许大族和大族之间会用血脉亲情(当然还少不了钱财)互相羁绊,但他们其实并非善类。
这些大族为了囤聚大量的土地,便会朝“外人”下手,那么这里的自耕农们自然就遭殃了,他们被这些贪婪吝啬的土财主弄得不得不强行用低价出售自己的土地,最后甚至被迫成为大族的佃农。
而这个农民也是一个大族扩张的受害者,5英亩的熟地居然被折价成1个弗罗林(原本价值至少8个弗罗林),这就是明晃晃的抢劫啊!正如古人所言:匹夫一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咫尺之内,人皆敌国。他实在是气不过,自己又是孑然一身的,怒气攻心之下便向那个大族的一个子侄抡起了连枷。那一下打的是相当有水平,半个脑壳被包了铁的连枷头砸的凹了下去,红的白的皆从口鼻中喷出,连一只眼珠子也不安分地蹦出眼眶,吊在脸上晃悠着。
然而在杀完人之后,那个农夫很是机灵地开始跑路,于是就有了这一追一逃的景象。
听完原由,几人都不胜唏嘘。这样富庶的地方,“人吃人”的事情居然如此猖獗,无论对于国家的统治者还是苦哈哈的底层人民来说,都是泼天的大灾难。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对于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而言,地方势力做大的话,第一会对他的统治权力产生威胁;第二则税入会严重损失,毕竟他们可以贿赂官吏让他们为自己做假账,偷税漏税的诱惑在哪里都不小;第三则是国家动荡,要知道一个健康的国家总是有着脱产的常备军的,而主力往往是自耕农阶层,因为他们才是最希望国泰民安、和平永驻的人,对兵灾的担忧和对家庭的忠诚让他们更加勇猛。
但地主大族可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没脸没皮,对主君几乎没有忠诚可言,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大不了损失点地皮钱罢了,而他们疯狂进行的土地兼并导致流民横行,领地治安也就差了,他们又不愿意参加领主的军队去博取荣誉。最后很可能会导致巨大的混乱。
地主大族的发达对升斗小民的影响应该来说更为深远,一切向钱看的地主老财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当地的民风,如果他们为恶一方却无人敢于制裁,那么人们就会出现:‘有钱了就可以鱼肉乡里而不被报复’之类的想法。这一地的风气自然也就堕落下来了。
眼看着那个失地农民哭喊着被锁链困住了脖子,就要被马拖回去,李维拉了拉康斯坦丁悄声道:
“那爷们怪可怜的,这些世家的杀才也太卑劣,居然不把人当人了。咱么能不能把他救出来呢?”
腓特烈一直黑着脸观摩着这一次事件,也忍不住开腔道:
“恶心!恶毒!这群腌臜的****!只顾自家安乐,从来不管别人死活。
要是我在统治这里,一准把这群胡搞瞎搞,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的寄生虫杀个干净。”
康斯坦丁沉思了一会,他也是想要拯救那个农民的的,仔细分析了一优劣势之后,刚决定要和几人一起救人,匡扶公义。却迎面看到了这么一副残忍的画面:
那农民抵抗激烈的很,为首那个家兵也不说话,提起棍棒,夹带风雷之势狠狠落下,随着几声令人牙酸的连环脆响,一声哀痛凄厉的惨嚎中,他的四肢关节被生生打断,扭曲成极其不自然的情况。
另一个私兵见状则拔出了腰间的切肉尖刀,磨得锋利轻快的刀刃切割进农民的脖颈,一篷带着气泡的鲜血喷溅而出,
农民最终未完的惨叫也变成了漏气的急促呼吸,他胸口里的破风箱不断鼓动着,但喉管上的破洞却让他的呼吸变得徒劳。利刃来回拖割着,尚且温热的鲜血不断飞溅,在身下聚成一片红色的“浅滩”。
最后似乎是血流干了,那个可怜的失地农民渐渐瞳孔放大,最后蹬了蹬腿,如释重负地从疼痛中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