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宴会的正式开场,刚刚结束的音乐重又响起,伴随着乐师们的长笛、鲁特琴和小鼓,客人们丝毫不掩饰矜持外表下的激情,两两一组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一时间整个大厅都被鞋底踩踏地板的舞步声和快活的舞曲充斥。
随着舞曲的进行,正厅内的温度逐渐上升,舞蹈中的众人皮肤红润起来,细密的汗珠纷纷在他(她)们的额头和鼻尖上浮现,这罪魁祸首不仅是舞伴间对视的炽烈眼神,更是隐藏在那翩翩的周正衣冠下的浓郁欲望。
女士们的妆容和衣着在似乎无穷无尽的舞蹈中微微有些凌乱,但正是这种自然的、不加整饬的些微凌乱感让美人们的娇媚更加和谐自然。她们在一颦一笑间散逸出青春年华特有的芬芳,就像是苹果由青转红时那微妙到难以把握的中间态,正是这种夹杂着青涩和成熟的复杂之美让客人们对这“地上天国”趋之若鹜。
腓特烈斜倚在墙边,随着音乐的调子轻轻哼唱,时不时地啜上一口醇美的葡萄酒。他没有去跳舞,而是在旁观中仔细地回顾自己的谋划,最后一遍检查自己的逻辑能否自洽,三个伙伴的生命就挂靠在他身上了,任何的失误都是不能原谅的。
一曲终了,暧昧的气氛也达到了最高潮,浓郁的****几乎凝结成细滑的粉色烟雾在空气中飘荡,挑逗着人们的理智。成对的舞伴们几乎是面红耳赤地行完了终末礼节,便双双离去。看那一对对几乎贴在一起的背影就知道,他们在欲望的驱使下几乎无法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和矜持了。
但还有不少人也是“久经沙场”了,他们一边暗暗地嘲笑着那些个把持不住的牲口,一边按着交际圈自然地组成了一个个闲聊的小团体。人群散开来之后,腓特烈现在有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我们的博格选择留在正厅吹牛打屁,但那个认得腓特烈的治安队长自然是个难以自制的牲口。也就是说,时候到了!
红胡子腓特烈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那双眼再睁开时,与他对视的人看到的仿佛不是一双翠绿的眼眸,而是一片出鞘的寒芒。他三指捏着杯足,踩着轻快的步调不引人注意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小沙龙,一路上人们的闲聊和调笑混合着优雅的音乐钻入他的耳朵,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宴会之神不想任其破坏这奢靡豪华的宴飨,希望借此打断他的节奏。
但腓特烈现在何其坚定?从小接受正统的骑士训练和少年时在武装修会的服役把他的意志锤炼的有如一块致密的精金结晶体(注1)一般坚不可摧。他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件事——坑死博格!
腓特烈兜兜转地走到一个离博格的小团体相当接近的沙龙旁,这位置既能保证自己监视到博格的一言一行,又不会引起警觉,下面要做的就是融入他们之中了。
这三个客人倒也是新奇,把美女们都赶到一旁在这里闲谈,就像是什么禁欲的修士一样。而看到腓特烈向他们走来也并无任何排斥,反而很是热情的向他举杯致意。
腓特烈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不是说好了来姬馆就是寻欢作乐的吗?你们怎么还其乐融融地搞起了茶话会?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咆哮着,但仍旧礼貌地回敬了一杯,开口道:
“三位绅士们,见到你们很高兴。我是来自洛林的商人……”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坐在软椅的瘦高个打断了:
“不不不,别说你的名字。我们这个小沙龙用不着名字那套,要是说出了名字的话,大家就没法坦诚的说出自己的观点了不是吗?”
瘦高个的样貌非常普通,浓密的黑色卷发勾勒出不羁的气质,斜靠在椅背上的他看不出身高几何,但细长的白紧身裤和合身的黑色收腰礼服点缀出他强硬的性格和对简洁风格的崇拜。腓特烈被打断了有些不快,而瘦高个左手边的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则站出来打圆场:
“朋友,消消气。深色拉格说话就是冲得很,但他还算个不错的家伙。来!干了这杯!我替他向你赔罪。”
这个人就像是一剂润滑油般无形中化解了两人间可能出现的龃龉,他用恰到好处的热情向腓特烈介绍着:
“因为我们三个一开始都是只能喝啤酒的人,所以现在我们之间都用啤酒的种类作为自己的代号,虽然朋友你看着像是个生来握着银匙子的,但也请给自己弄个合适的代号吧,像他是深色拉格,我是双料博克,那位看书的是IPA,这么叫起来还有范儿的。”
阅读中的IPA抬起头轻声打了个招呼,便低头继续在文学海洋中遨游。腓特烈发现这回有些不妙了,自己掉进了怪人堆里啊!他本来想抽身而去,但坑死博格的任务还扛在肩上呢!于是他只能认真地给自己取个代号。
“世涛。我叫世涛。”
“嗯……帝国世涛,好主意……”
第一个表示称赞的居然是深色拉格,显然他们在取代号的时候都参考了自身的经历和身份,比如世涛的内涵就是“远行多年的贵族”,IPA就是“远游的文学家”等等不一而足。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腓特烈首先发问:
“咳咳,说来我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我们要来姬馆开茶话会呢?”
“……”
“……”
“……”
一阵死寂。腓特烈见状点了点头,用干涩平坦的语调说道:
“啊……是这样啊,我明白了。看来大家都是很有情趣的人啊。(棒读)”
然后四人纷纷爆笑出声,双料博克的嘴巴大张得几乎能塞进一整个苹果,瘦长的深色拉格则更是夸张,他整个人躬在椅子上笑得不停抽搐。即使是IPA这样的文学爱好者也笑得把书都掉到了地上。毕竟自己三人居然默契到做出了在姬馆里开茶话会这种在外人看来荒唐不羁的事,他们中还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行为的问题。
至于腓特烈,他现在就是在陪着一起笑,毕竟谁能会想到有人会在姬馆里开茶话会呢?他们在这个姬馆里就像是羊群中的一头驴子一样显眼。
“啤酒小组”的嬉笑并没有给整座正厅的气氛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大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放松的,哪怕是放肆一点的行为都会被容忍。
其后他们就像其他的小团体一样开始喝着小酒,吃着精美的冷盘,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要说“啤酒小组”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那就在于他们纯粹是个男人俱乐部,虽然莺莺燕燕们很希望能够来服侍我们英武挺拔的中年帅哥腓特烈,但是“啤酒小组”那种难以理喻行事风格却让她们选择了退缩,谁让这几个家伙每次都拒绝她们的服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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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伯尔尼地牢。
康斯坦丁她们三个现在惨兮兮的,衣服没换不说,澡也没得洗,虱子跳蚤在他们身上横行无忌,一身的污泥和汗渍捂得臭烘烘的。虽然他们不是洁癖,但在炎热的夏天,差劲的个人卫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折磨。
康斯坦丁三人被几个粗壮的狱卒从牢房里拎了出来,用冷水和粗糙猪鬃刷子狠狠地刷洗,他们身上的皮肤都被坚硬的毛给刮得鲜血淋漓。
康斯坦丁几乎痛得昏了过去,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被动地承受带来的伤害,疼痛和鲜血摧残着他的意志和灵魂。
每一次的毛刷刷过都带起一片猩红的血花,一条条细碎的肉挂在被血染成赭色的刷毛上,破碎的皮肤翻卷,他的肋部现在是一片狼藉,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全是鲜血和碎肉铺设的沟壑。
他的康斯坦丁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他现在已经痛的发不出声音了。而那些个狱卒还一边折磨他一边问:
“说!是谁指使你在城里放炸弹的?不说的话,明天中午你们就可以试试被滚油淋熟的滋味了。”
他的视野已然变成了黑白两色,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康斯坦丁眼前彻底沦为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