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扶着我,神色有些忧郁:“花塚只你我主仆二人,杂事又多,姑娘是不是太劳累而出现了幻觉?”
“也许吧??????”困惑地我也无法解释这些事情,我敷衍着回应。
而我的内心,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这不是我的幻觉。
风越来越清凉刺骨,灌入我的衣领,令我浑身骤冷。还有一丝丝的寒气,有如刀锋,直插我心,一刀两刀??????
我猛地开始咳嗽,剧烈的咳,连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受寒了。”宁儿再也无心赏花,脸上露出一抹愧疚,她在后悔不该带我来这。
原本婆婆在世时,就一直告诫我们,西山脚下是花塚的极阴之地,而开满彼岸花的这块地方,是极阴之地的核心。
宁儿不信,她又不得不怕。
我没有坚持逗留,任由宁儿扶着择路而回。回去的路途并不远,还是要经过那小木屋。
“姑娘,他出来了。”宁儿一眼瞥见门前一人席地而坐,语气不免有些犯愁。
我点点头,低声应道:“我看见了。”
宁儿扶着我的手微微用了用力,低声问:“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我睨了她一眼,这是回花塚的必经之路,除此,别无选择。
“看来避不过他??????”宁儿眉头紧锁。
“为何要避?”我讶异侧眸看着她,轻声问:“我都不怕,宁儿何须这样惧怕?”
“宁儿何曾怕过他?”宁儿低哼一声,脚步放慢,继续说:“宁儿是不想那怪老头胡说八道惹姑娘心里难受,他一见姑娘就没好话。”
我无奈地叹了一声,婆婆生前,他总是斥责我害得婆婆孤独一生,婆婆故去后,他又指责我害死了婆婆。
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总是百般看不顺眼,我只是隐约感觉到,在我和婆婆,和他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却无从知晓。
他虽然不肯友好待我,而我却不会以牙还牙,何况婆婆曾嘱咐过我,若她故去,请我善待于他。
我不曾问婆婆原因,我了解婆婆,她不想说的问也不会说。
可我一直都知道,其实婆婆很关心他,婆婆也将自己亲手做的食物乃至亲手缝的衣裳悄悄送到他的门前。
可在人前,他们却势同水火。
不是冤家不聚头,红尘中的男女吵吵闹闹也是相濡以沫的一种情感吗?
我猛然一惊,发觉自己的想法好离谱。我几乎忘记了婆婆是巫婆,而他却是道士。
不错,小木屋中的人,就是那日在沉香湖边遇见的疯道士。
一个巫婆,一个道士,岂能是??????情人?
我立即否定这样的想法。
离疯道士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我止住了脚步,朝着疯道士施了一礼:“道长好。”
蓬乱的头发被风吹拂着,他嘴里叼着根青草,听我问候,也不看我,却从鼻孔冷哼了一声。
“喂??????”宁儿见他如此待我,又要抱不平。
“宁儿,不要放肆!”我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严厉。
宁儿按捺下心头的不平之气,厌烦地瞪了那人一眼,接着又以抱怨的眸光看着我。
我只装不知,朝着那空篮子努努嘴。宁儿会意,走过去将那篮子拎起、
“倾城告辞。”我再施一礼以作告别,他并不回应我。
我带着宁儿转身徐行,紧随身后的宁儿低声嘀咕道:“疯道士,臭道士,吃了我家的东西,还不理睬人。下次我给你送巴豆,让你吃下去拉肚子,拉上个三天五天,让你拉得腹内空空,趴地上起不来,看你还这么又臭又硬不?”
我无可奈何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只好住了口。我也没说她什么,转回身继续徐行。
身后传来那道士阴阳怪气的话:“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花塚的极阴之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话,一直是婆婆告诫我的。
我身形滞了一下,想要回身找他。然而,宁儿却一手拉住了我继续赶路:“别管他,他总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们走。”
“可是??????”
“没可是,宁儿只怕姑娘再多听他胡说一句,不但不能参透玄机,反而会走火入魔。若如此,那仙人下次来梦里见姑娘就只怕就不是传授谱曲,而是要除魔了。”
不由分说地,我被宁儿一路拽回了花塚。
之后的两天,我们都刻意不提上有关彼岸花,有关疯道士的事情。
风吹花落,花塚飞红漫天,落地成尘。
我依旧在花塚抚琴、习字、修剪花木,还有,根据婆婆教我的一些方法,研制草药。
宁儿一阵风地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正在花塚附近采集青葙。
“姑娘,思贤王府遣人来过。”
“哦?”
“人已经走了,但留下了口信。”
“怎么说?”
我一边弯着药采集青葙,一边问,并未看宁儿。
“王爷和王妃请姑娘明日去一趟王府。”
“有何要事?”
“传话的人没有说明,不过宁儿猜测,也许是那沐莞郡主想见姑娘了,而王爷王妃又不放心她来花塚,所以才让姑娘去趟王府的。”
我正拔青葙的手顿了顿,这么多年来,沐王爷他始终对花塚敬而远之。不但他自己对花塚敬而远之,甚至王爷他也不许莞儿踏足花塚。每次沐莞要见我,都是王府遣人来传信,让我去王府见她。
见我沉吟许久,宁儿试探着问:“姑娘要去吗?”
我淡淡道:“自然要去。”
宁儿点点头,想了想,又说:“这些年王爷王妃对你似乎不错,可是若说不错,总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是觉得,王爷王妃对我很客气是吗?”我噙着一抹淡薄的笑看了看宁儿,心想,这丫头心思细腻,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宁儿再次颔首,加重了语气道:“何止是客气,简直是过分的客气。过分的客气就是生疏,就是当姑娘是外人。”
我岂会不知道过分的客气就是生疏?可若要王府之人当我是自己人,那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自从婆婆故去后,在这世上,除了宁儿,我再无亲人。
我笑笑:“君子之交淡如水,彼此之间客客气气未尝不好。再说,我是和莞儿相交,至于莞儿的爹娘如何待我并不重要。”我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青葙放入竹篮。
抬眸一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去。宁儿拎起竹篮,紧随身侧。
“姑娘说的是,那明天一早,宁儿就随姑娘一起去王府吧。”
“嗯,当然。”
??????
翌日。
宁儿一早前来侍候我梳洗。
镜子里,乌黑的长发像墨一样披垂在我的腰际与胸前,一双明眸似笼了一层水雾般迷离,还有柔嫩的唇、秀气的鼻、像芙蓉花一样淡粉色的脸颊??????
“好美!”
宁儿立于我的身后,看着镜子里我的脸容,梦呓般喃喃道。
我有些窘,轻声叱她:“你这是中邪了么?”
宁儿还是没回过神来,紧盯着我的脸容道:“宁儿虽然每日每时都看得见姑娘,可是宁儿总觉得永远都看不够。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美得不像人间的女子。”
“宁儿??????”听她越说越离谱,我回头蹙眉看她。
她的视线从镜面上收回,落在了我真实的脸上。她似叹似惜:“宁儿不知道这世间可有这样的男子来配姑娘?”
我心微乱,我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何。但我没想到,同样身为女子的宁儿面对我的容貌时,竟然也会心动。
“幸好你不是男子,否则和你朝夕相处,我岂不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听到宁儿噗嗤笑了。
“宁儿要是男子,只怕早就把姑娘生吞活剥了。”
“你!不像话!”
“当然不像画,要是像画,宁儿岂不是被挂上墙壁上去了?”
丫头太伶牙俐齿了,主人不但头痛还无可奈何,此刻的我就是这样。我忍不住叹气,瞪着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谁知宁儿不知收敛,继续贫嘴道:“宁儿又不是第一次像花痴这样盯着姑娘看,姑娘怎么还是不习惯呀?”
“算了,我由着你胡说,总之我这个花塚的主人是拿你这个小丫头没办法。等哪天被你气死了,我看你跟谁去?”
“呸呸呸,姑娘才不会死。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那时候,姑娘的孩子都围着宁儿叫姑姑。”
二十年华犹待字闺中,若要儿孙满堂,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据说花塚主人历代都是女子,几乎没一个嫁成。
我是花塚今时的主人,我的姻缘又会是怎样?
多想无益,徒生烦恼。
“绾发吧。”发髻才绾了一半,我重新转回了身子做好,让宁儿继续绾发。
“姑娘你不知道,宁儿每次陪你出去都好担心。”宁儿竟然又叹气。
“你担心什么?”
“宁儿担心姑娘走在路上的时候被人——”宁儿又不说下去了。
“你担心我外出会惹来祸事对吗?”我此刻到意态安静,轻声问。
“有此担心,只因姑娘太美。”宁儿点头
“宁儿??????”我唤她,伸出纤手,反握住她一手:“难道美丽也是一种罪过?”
“宁儿无法断言,但希望姑娘一生无灾无难。”宁儿轻轻抽回了被我握住的手,绾好最后一缕发,移动身子,蹲在了我的身边。
我看见她脸色有着难以掩藏的忧虑,也许前几日去西山脚下极阴之地一事,她还是隐隐不安。
“我会没事的,宁儿。”我伸手抚上了她的肩头,不想看见她为我担忧。
我想生死有命,吉凶祸福,相随相依,难以拆分。
宁儿欲言又止。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我笑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
“是。”
我浅笑,起身,一袭粉蓝衣裙迤逦拖地,再以深蓝缎带束住纤细的腰肢。白色披帛挽在了臂间,若风拂过,翩然如仙。
梳的是随常云髻,只以一直玉搔头作为点缀,再无其他发饰。半数青丝垂于腰际,行走时,更显得如弱柳扶风。
妆扮虽然素净,然,足可以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