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我!”李皓月面色沉静,笃定道:“我相信也不会是曲姑娘。”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李宫主,你只能保证你自己没做过,但不能保证别人一定没做过。”沐王爷嗤笑一声,扭过头不再看李皓月。
“请问王爷,倾城做这些的目的何在?”我想此刻,我看着沐王爷的眼神应该是失望的吧?
沐王爷似乎对我眼中流露的失望并未注意,他以手抚额,来回踱步,片刻,他以揣度的口气道:“花塚在世人眼中与魔道无异,时有人潜入花塚想将你们除之而后快。也许,你们心怀怨恨,便借着这次赛事杀几个人来泄愤。”
我顿冷笑不已:“王爷的猜测未免太荒谬了!”
“或许有些荒谬,但也并非毫无道理。”沐王爷放下抚住额头的手,眸色深沉地看着我:“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虽然现在是太平盛世,但也难保魔道不会忽然出来兴风作浪。”
“哈哈哈......”宁儿一阵冷笑,笑得尖锐刺耳,她的语气有着按捺不住的怒气:“若花塚是魔道,我家姑娘是魔道中人,试问沐王爷,您眼睁睁看着郡主同姑娘来往多年,那又算什么?”顿了顿,宁儿秀眉微挑,又嘲又讽地道:“难道,沐郡主也是魔道中人么?”
“你!”闻得宁儿这一番话,沐王爷脸色微变,指着宁儿一副要发威的样子,但只不过一瞬,他便收敛的情绪,沉声道:“本王自有道理!”
一句“本王自有道理”将宁儿尖锐的问话轻飘飘地挡了回去,宁儿待要再责问,我一把握住了宁儿的手,微微摇头。
是的,我不想宁儿用强硬的态度去同沐王爷抗衡。再强硬,也硬不过沐王爷手中掌握着的生杀大权。只是这一刻,我仍没有忘记,初进刑堂时沐王爷说的那翻话。我心里始终愿意相信他沐王爷是公正的,他眼下说的或者之后即将要做的,都是身不由己。也始终相信他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还一定会查清真相,还我清白,护我周全。
因为莞儿,我选择了相信。
我以为沐王爷会继续审我,然而他却结束了对我的审问。接下来审问的却是其他三人。
李皓月之所以被抓,便是因着《绿野仙踪》曲子。他有将此曲传授他人,借他人之手在丝竹赛事上杀人的嫌疑。
孟西楼被抓的理由着实让人大感意外,当人们对失乐用琵琶弹奏《绿野仙踪》而走火入魔一事议论纷纷满怀畏惧之时,曾有人说出孟西楼也会用笛声吹奏此曲。如此,孟西楼便也有了嫌疑。
最后接受审问的是绝尘,当沐王爷问出第一句话时,我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绝尘也会吹奏《绿野仙踪》。
沐王爷便将他收监待审。
面对众人被抓的原因,我心存疑惑,却又不晓得这疑惑到底因着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事情极其扑朔迷离,远不是我看到和听到这个样子。
李皓月、孟西楼并不认罪,绝尘却以下犯上指责沐王爷昏庸到只以知晓《绿野仙踪》之曲就胡乱给他定罪。并嘲笑沐王爷,即使将他抓来,也未见得这真凶就真的落网了。
面对绝尘的肆意嘲笑,沐王爷反而气定神闲,反复胸有成。
他说,真凶一定在我们几个人之中。
我看住沐王爷的脸,他的眼睛里有震怒隐忍的火焰炽热燃烧,劈啪做响。
那一刻,我心里有着隐约的惧怕,不是惧怕沐王爷不能还我清白护我周全,而是对绝尘安危的一种担心。
绝尘的嘲笑和挑衅分明惹怒了沐王爷,他不过是天香戏班中的一个普通戏子,不,甚至连戏子的身份都不是。他就是孟西楼请来跑龙套的,一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人。
可他的放荡不羁和漠视权贵的态度却能刺伤高高在上掌控生杀大权的人。
绝尘,难道在你的眼里心里,就无惧怕之事么?我担心地侧眸看他一眼,他却未看我,只是无所谓同沐王爷对峙。
此时,宁儿却拉了拉我的手淡淡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众人的不认罪,不招供,让沐王爷无可奈何。
想必官场中人都是本一条理念的,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刑法下出口供。
沐王爷动用了刑法,每人责打五十大板。
先从男的开始,五十大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哪怕你是强壮的男人,那衣袂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迹。
宁儿是女子,沐王爷便下令责打三十。然而,宁儿就算有武功护体,也少不得皮开肉绽。
看着宁儿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我心痛难以言说。想必那些执行刑法的人都是卯足了劲,挥着刑棍往人身上狠狠打下去。
“宁儿,宁儿,你怎么样了?”三十杖之后,宁儿被拖下了刑凳。我扑了上去,一把搀住了宁儿。
“我没事,姑娘,不要担心我。”宁儿笑笑,双眉却是蹙着。任由两个侍卫挟持着她退到一边,眸色却含着担心地看着我。
所有人都用了刑,我也避免不了皮肉之苦,最后便轮到了我。
当侍卫来抓住我时,宁儿顾不得身上的伤,又扑过来护着我道:“沐王爷,宁儿愿意替姑娘受下那三十大板。”
“不行,宁儿,你已经挨了三十大板,你不能再替我挨了。”我攥紧了宁儿的手,看着她。
宁儿却无畏笑道:“姑娘放心,宁儿自小习武,别说几十大板,就算是几百大板,也伤不到宁儿。”
这可不是宽慰我的话?宁儿又不是铁打的,血肉之躯,几十大板下来,岂会不伤?又如何承受几百大板?她这么说,无非是想要独自承受刑法,让我免于皮肉受苦。
我断不能依。
“不,我决不答应。”
侍卫已不耐烦,铁钳似的双臂将我和宁儿强行分开,拖着我就往刑凳而去。
“姑娘,姑娘......”宁儿见我被侍卫按倒在刑凳上,几次想要冲过来救我。奈何几个侍卫早将她控制住,不许她靠近。她尖锐的声音划破刑堂:“沐王爷,你之前说抓姑娘是身不由己,不来牢狱探望姑娘也是身不由己,审问姑娘也是身不由己,难道现在毒打姑娘,你还是身不由己么?”
沐王爷脸色凝重地看着宁儿,却未说话。
宁儿继续逼问:“沐王爷,你说话呀,你之前说一定会查出真凶,还姑娘清白。如今,真相还没出来,你就要让姑娘命丧你的刑堂么?酷刑下多冤魂,沐王爷,你不懂么?”
“沐王爷,宁儿是姑娘的丫鬟,主人有错也好,有罪也好,沐王爷要罚要用刑,但请沐王爷让宁儿来领罪。”
“姑娘只是个弱女子,从来没有害过人,可是宁儿不一样,宁儿会武功,心也狠,若是真要杀人,也只有宁儿下得了手!”
“沐王爷......你就放过姑娘,让宁儿来受过吧。”
宁儿每一句话都响彻在刑堂,可是,不管她如何说,沐王爷都不说话。他只是端坐在刑堂之上,眸色深沉地看着眼前这几个犯人。
“宁儿住口,你若还当我是主人,你就不要再说了。”宁儿口无遮拦的责问只怕要惹恼沐王爷,此刻,三十大板要不了我的命。可是宁儿若再为了我肆意冒犯王爷而再受责罚,那就得不偿失了。我看向沐王爷,眸色清冷,语气淡而坚定:“来吧!”
“倾城,你......能禁受吗?”沐王爷终于看向我,眸子里有着隐约的一丝自责。
然而,这又如何?
所谓身份之别,我有我的冤屈,然他有他的无奈。我始终想要去相信,他是身不由己,他会对我手下留情。
我微微闭眼,没有回话。我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那板子加身。
“打!”
一声令下,语气中夹着冷冷之意,我只感觉背脊发冷。
我索性将双眸紧闭,咬紧了牙关,在宁儿的凄厉叫声中等待着那刑杖落下。
然而,当一股重力落在了我的身上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楚。相反,竟有丝丝缕缕的暖意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到我的身体,为我驱除寒意。
脸上微痒,那是发丝拂过脸庞带起的****。我忍不住睁开眼,微微侧首,对上一双深邃不可测的眼眸。
我心里一颤,竟然是他,是绝尘。
他在众目睽睽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的身体。刑杖落在了他的身上,而我,便逃过了这皮开肉绽的下场。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有着意外,有着羞怯,有着感动。
“我怎么能让这刑杖落在一个女子身上?”他在我耳边吹气,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兜头兜脑地将我笼住。“更何况是你的身上!”
对这情形,沐王爷并没有阻止。侍卫们抡着手中的刑杖,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挥向绝尘。
“既然你要替人受过,那你定然是不怕痛。如此,那便再加三十!”沐王爷语气不怒不惊,却自含了一种威严。
除了被那重力压得胸口有些闷,痛是不曾有过的。我知道,是绝尘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那手掌厚的板子。
此时,我已经无心顾及周遭的人是怎么看怎么想,满心只为绝尘舍命护我的举动感到又悲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