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别人拉下来的同时,你一定也在下面,只是世间有太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郑玄
风乍起,卷起了地上的尘土,模糊了哥哥远去的背影,卫宁眼中满是不舍,依旧矗立在哪里眺望着,全然忘记了李彦老师交代的事情,此时的他只想化成一阵风,拽着哥哥的衣衫不让他离去。清理完牛舍的袁熙和明珠正好到门口清理石阶,看到卫宁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顺着卫宁所观望的所在望去,袁熙望着商人打扮的卫符那远去的背影奇怪的问道:“那个人是谁?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是的,那是我的哥哥,最爱我,我最爱的哥哥。”卫宁敷衍的接道,他的心思都在哥哥的背影上,眼睛中泪水涌动着,仿佛随时能滴落下来似的。
袁熙看了看远去的卫符身影和卫宁那眷恋般的神情,暗淡道:“你们的兄弟之情当真是让人钦羡呢。”语气中充满了苦涩的伤感,低下头转身进馆拎清水继续工作去了。
“兄弟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见哥哥没了踪迹,卫宁回过头不解的问道,但袁熙已不在原地,空留下撒水去尘的明珠。
“郑伯克段于鄢,你不懂,也别懂。”明珠边撒水边说道,风停了,阳光通过云层照射下来。洒落下来的点点滴滴水雾在阳光中晶莹剔透的漂浮着,隐隐的化为一道彩虹显现在空中,映照着袁熙那扭曲的背影,述说着袁熙之前经历的过往……
“袁家的家督之位是有能者居之的!”庶出的阿翁袁绍坚定的家训如同诅咒一般印在每个袁家的人的心中,庶出的袁绍与嫡出的袁术家督之位的争夺时刻都在进行着,袁绍家没人敢质疑着一家训。因为家主袁逢曾说过:“以为争位,以位促为。”(凭借自己的行为或作为来竞争位置,依靠自己的位置来更好的促进自己的行为。)也正是因为这条家训,作为袁绍竞争家督之位的依据被严格的执行着。
为此袁熙始终一步一恭,行为举止上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做着每一件事,生怕有不合礼仪的事情发生。袁熙自幼就是生活在如此高压的官宦家族的环境中,全然没有自由可言,更可怕的是自己在哥哥袁谭眼中,有着继承可能的自己就是一个敌人,在这没有亲情的府内,袁谭每天与自己的同党想法设法的贬低训斥袁熙,突出自己的存在,以彰显自己的位置。
水皓郑玄曾书:“奇拜谓一拜也;褒读为报,报拜,再拜是也。奇拜之奇,当读为奇偶之奇(jī),奇拜,就行一次拜礼;褒拜,就是再拜,行两次拜礼。古人行礼多用一拜;有时用两拜,表示更加恭敬。
向阿母行奇拜之礼归来的袁熙急冲冲的走着,想要快些回自己的屋子,仿佛生怕遇上什么人似的,还有几步就能到自己的屋子里了。
“主子,今天没有被人辱骂,还真是好运呢。”同行的小书僮吴林边走边言语道。
“住嘴,别被人听到了。”袁熙急忙的回应道,心中却想:若天天都是如此就好了。是啊,如果今天能安心的渡过,那真是值得记住的日子,踏进自己院落的袁熙不禁微笑的走了神。
“你愈发的没有规矩了,袁熙,见了兄长也不问好?”在院落之中等候袁熙归来的袁谭猛然的一句话,让袁熙突然间紧张了不少,急忙抬首向袁谭行礼,看到行为恭敬的袁熙,袁谭并不满意,对着袁熙就是一番指责:“前几日阿母所用之食不洁导致腹泻,正是你厨房所出,阿母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如今病情更加的严重了,虽说阿母并未计较,但为兄心实难安,昨夜想起,兄弟你孝心一片,侍奉阿母定然尽心尽力,然而身边的奴婢行事却如此懈怠,办事不利,如果不略加惩处,必然会坏了我袁家的家风,让外人以为我袁家没什么规矩。来人啊,将这些办事不力的刁仆各掌嘴两十,让他们张张记性。”
早有准备的袁谭的下人上前就打,位低的袁熙只能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奴仆被人掌嘴毒打,是的,被哥哥袁谭用“孝”压在头上,容不得他反抗,他也没有能力去反抗。一时间袁熙的随从哭喊震天,他痛在心上,却只得呆呆的站在那里,紧握着双拳,无言忍耐着。
许是被责打的奴仆们哭喊声过大,路过的阿翁袁绍被惊动了,向袁熙的院落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休要吵到客人。”阿翁袁绍有些不满的看着众人说道,袁谭身边的下人见是家主向这里望了过来,急忙停了手,跪拜在一旁,一时间,也只有袁谭和袁熙两人依礼站在那里,袁绍静静看着众人,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袁谭似乎早有准备,上前回道:“阿翁,大丧期间,袁熙之奴嬉笑于此,孩儿怕是有辱家风,不得已才出手训斥的。”说罢,斜眼看了一眼袁熙,嘴角微微翘起。
袁熙没有说话,不能争辩,以往的经验告诉自己,争辩只能遭到哥哥袁谭更强烈的打压,于是只能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见袁熙没有说话,阿翁袁绍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于袁绍来说,他的不满仅限于家中有些不和谐的声音罢了,仅此而已,于是点头道:“谭儿理应如此行事,现在大势对我家不利,我们更要谨言慎行才是,自家可不能出了乱子,不管是主是仆都要切记这一点。”
言毕,袁谭、袁熙急忙低头称是,目送阿翁袁绍离去。
原来在这东汉统治日趋黑暗的年代,宦官专政愈演愈烈,不断的残酷迫害着以官僚士大夫和太学生为代表的“党人”。袁绍由于迎娶了党人首领李膺的女儿,所以说就注定要站在党人的这一边,成为党人领袖集团中的一员,在这黑暗的“党锢之祸”时期,不断地受到宦官派系的打压的袁绍,只能推托母亲病故服丧了三年,然后接着又补服父丧三年,用六年的时间隐居,借此以逃脱宦官对自己的打击。在此期间,袁绍拒绝朝廷辟召,隐居在洛阳,等待着崛起的时机。袁绍虽自称隐居,表面上不妄通宾客,其实在暗中结交党人和侠义之士,与张邈、何颙、许攸等人秘密往来。常常一年中几次接纳党人私入洛阳,与自己商量对策,帮助其他的党人避难。袁绍的活动自然逃不过宦官派的侦查,其中中常侍赵忠就曾向皇帝上书说道:“袁绍抬高身价,不应朝廷辟召,专养亡命徒,他以后必有所图谋!”就连中立派的宗主袁隗也斥责袁绍说:“你这是准备破灭我们袁家!再如此行事休怪我将你逐出家族”。
面对外部势力和内部家族的双重恐吓,袁绍心知,自己已然不可能回头了,因此袁绍不得不更加的谨慎仔细,自然也会对家人要求的更加严格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就这样,袁谭针对袁熙奴仆的责罚事件越来越多,奴婢们也渐渐分清了家中的形势,于是再也没有下人愿意侍奉袁熙了,被指派到袁熙身边的奴婢也都纷纷请辞,避免惹上这祸端。于是袁熙身边的人日少,袁熙所居的院落一下子空了下来,似乎只有袁熙一人独住似的。
沉寂,袁熙抬头望着空荡荡的蓝天,只有一个太阳孤单单的挂在天际。“再也没有人愿意来了,越来越像一个牢笼了。“袁熙环顾四周空空的宅院眼睛无神自言自语的说道。此时的袁熙很是羡慕枝头上的小鸟,它们要是能够陪自己就好了,如果是这样,它们会在哥哥袁谭不在时陪着自己,哥哥袁谭来到时远远的飞去,这样就不会再有人会受到伤害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身边的人收到任何的伤害,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了,只是,有些寂寞罢了……
“主子,该吃饭了,饿了一天了吧。”熟悉的话语在袁熙的耳边响起,袁熙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身后的书僮吴林,只见吴林眼角和嘴角高高隆起,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袍行动缓慢的走了过来,那不自然的动作让袁熙一看就明白,他之前定是被人殴打了很长时间的,所以才会落得现在这幅模样。
看着袁熙这样看着自己,吴林傻傻的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几跤,不碍事的,饭菜都要凉了,快些吃吧,用完饭,就要去向主母行奇拜之礼,不然主子您少不了责罚的。”
袁熙嘴角抽动了几下,看着吴林大声说道:“把饭菜放在那里就好了,你可以走了,以后你没事不要过来,我喜欢安静,我不需要仆人。”
洞悉了袁熙心意的吴林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依旧在拿取饭菜,布置碗筷。
“我不需要仆人,你没听到吗?给我滚,立刻滚。”袁熙紧握着双拳,用尽了力气大声叫喊着,他只能背对着吴林,因为他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看到他如此难过的神情。
良久,平静下来的袁熙转过头,看到吴林依旧站在那里,平静的对自己说道:“我不是你的仆人,我是你的朋友……”